洪武九年,五月初五。
寅时三刻,破晓前夕,日月即将交辉之际。
应天城中的混乱已逐渐平息,不论是禁军、锦衣卫,还是中军戍京的京营士卒,对战倭人,都没有半分留手。
当年倭国斩杀大明使臣,羞辱大明不算,还时常派倭寇袭击掠夺沿海村镇,使百姓苦不堪言。
如今,更是胆大包天,夜袭京师,视大明上下如无物,士可忍孰不可忍,今夜逮着机会,自然往死里砍杀。
所幸,朝廷早有所防备,否则火药司和神机营被劫掠,便要酿成大祸。
经过半夜的厮杀,所有闯入应天的倭人,被剿杀殆尽,仅留下的唯一活口,便是季如风一早就给五花大绑的怀良松雪。
朱标望着满地的倭人尸首,淡然下令:“中军撤出应天,返回大营,禁军、锦衣卫各自归其位,五城兵马司接管,重开九门,维持城中秩序。”
他已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太子朱标,如今,更多的是冷冽和果决。
说完,驾着夜照玉狮子往着午门而去。
另一方向,被暗卫朱雀阻挡在静雅庄园一夜的朱镜静。
终于得到允许外出,便快步冲出庄园,翻身跃上一匹枣红马,冲往城中寻找季如风。
得知他重现皇宫,朱镜静无时无刻想要冲出去。
可惜朱雀奉了皇命,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肯放她离开庄园半步。
她虽然知道城中混乱无比,知道季如风本领强大,可就是内心无比焦虑。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朱雀无奈的摇头,轻叹一声,便远远的跟了上去。
以往,他们暗卫十人,只保护朱元璋夫妇和太子朱标。
今夜,派她守护朱镜静也只是临时的而已,毕竟,有季如风在,朱镜静便是全大明最安全的人。
虽然,只是短时间接触,可她还是非常喜欢这个邻家小妹似的大明长公主。
经过多番打探,卯时七刻,骑着枣红小马的朱镜静,穿过应天,来到了秦淮河畔。
此时,河边停着一艘破损大半的画舫。
舫首甲板上,季如风依然盘膝而坐,双目紧闭。
四周二十名禁军,在常森率领下,呈半包围之势,守护在旁。
至于姚广孝,早已被人带走,打入了诏狱。
而舫主柳如嫣,在常森过来的第一时间,便被赶下了船。
望着马上面容姣好,一身绫罗红衫,满面担忧之色,望着画舫无视自己的朱镜静,柳如嫣若有所思。
“姑娘,可以心忧公子……”
柳如嫣的声音非常好听,有如百灵鸟甜美。
闻言,朱镜静的思绪瞬间从画舫之人身上被拉回岸边。
她上下打量柳如嫣,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眼前这女人在馋她的先生。
瞬间,便化身护崽的老母鸡,腮帮子一鼓,小嘴一嘟,不愉道:“什么公子!先生是大明仙师,是太子太傅,是瓯国公!”
相貌姣好身材突出又如何?自己更胜一筹!而且自己还是堂堂大明长公主!
一脸浓妆艳抹,一股子风尘气息。
先生岂是她一个风尘女子可以惦记的?
先生是父皇指给她的,此生此世,先生只属于她一人。
柳如嫣听闻朱镜静一番话,神色一黯,仿若霜打的茄子,忙欠身行礼:“民女不知公主驾临,多有冒犯,望公主恕罪。”
说罢,低垂着头,悄然将那心底的一丝绮念藏起,退至一旁。
“哼!你倒是有些眼光和自知之明……”
朱镜静见她如此,轻哼一声,这才满意地转过头,目光重新投向画舫上的季如风,满心焦急尽写于脸上,却又不敢贸然上前打扰,只能在岸边踱步。
这时,常森也发现了岸边的公主,忙上前请安。
“臣拜见临安公主,公主金安。”
“免礼,本宫安,去吧,好生守着先生,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是。”
直至将近午时,画舫上的季如风终有了动静。
他长舒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眸,目中精芒一闪而过,周身气息流转,竟已突破至元婴中期,紫府内天书也重新凝聚,熠熠生辉。
季如风感知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心中既欣喜,也有悲伤,知晓此番历经生死,收获颇丰。
然而,这一切,却是他师父用生命换来的。
守在一旁的常森率先察觉,忙躬身施礼:“先生,您醒了?!”
朱镜静听闻,顾不得许多,翻身下马,提裙奔上画舫,急切喊道:“先生,你可算回来!”
眼眶泛红,语带哽咽。
季如风见她如此模样,心下感动,温声道:“让公主担忧了。”
刚起身欲,却被朱镜静一把捧住脸。
此时,季如风还是盘膝而坐的姿势,朱镜静躬身捧着的脸细细端详。
二人的脸,相距不过三寸,从朱镜静鼻尖流出的气息,都能直接吹到季如风脸上
朱镜静目光一凝,果然,季如风唇上那抹若有若无的淡红色是唇脂,心下“咯噔”一声,瞬时醋意翻涌。
她猛地回首,狠狠瞪向岸边的柳如嫣,那眼神仿若要吃人一般。
顺着她的目光,季如风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
虽然有些意外,却没当回事。
“常森,快去打桶水来,要快!”朱镜静高声喝道,声音里满是焦急与恼怒。
常森哪敢耽搁,连声称是,飞奔而去。
朱镜静见打水还需些时候,心急如焚地望向这破败画舫,寻不到干净巾帕,一咬牙,直接用自己的衣袖蘸了蘸河水,近乎粗暴地反复擦拭着季如风的嘴唇,嘴里还嘟囔着:“脏了脏了不干净了!!!”
季如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待看清朱镜静眼中浓烈的怒意,又好气又好笑:“公主,这是何意?”
朱镜静却不搭话,手上动作不停,直擦得季如风嘴唇泛光,才稍解心头之气。
不一会儿,常森气喘吁吁地拎着一桶水跑来。
朱镜静一把夺过水桶,正要亲手为季如风清洗,却又觉不妥,恼道:“还是算了,”
转而将目光投向季如风,语气不容置疑:“先生,你即刻御剑,咱们回庄园,赶紧洗漱干净。”说着,伸手便要拽季如风起身。
季如风哭笑不得,深知此刻朱镜静怒意正浓,解释无用,只得无奈起身,唤出佩剑。
朱镜静见状,一把挽住他胳膊,紧紧挨着,似宣誓主权一般。
二人踏上飞剑,腾空而起,只留画舫上众人面面相觑。
刚回庄园,朱镜静便忙前忙后,亲自张罗着洗漱用具,督促季如风洗漱。
待一切妥当,她才稍稍平复心情,拉着季如风坐在庭院石凳上,仍不放心地追问:“先生,往后离那画舫、离那女子远点,可好?”
季如风点头应下,望着朱镜静这副模样,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感觉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