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工人们用记号笔在不显眼的角落,按顺序标注了数字,她装腔作势地用新买的手机各个角度拍了几张照片。
老板叮嘱回到家一定先用铲子把原来的水泥渣铲掉、再用水清理干净,然后再按原来的数字顺序一块块粘上去就行了。送了一个花盆,像小口的咸菜坛子、斜竖着切掉四分之一样式的,还有文竹、微型抽水泵。
她又说回家后不知道该买什么样的水泥。
软磨硬泡,最后老板又“大方”地送了一袋瓷砖胶(有10斤重吧,可以确定重新做假山肯定不够)。
老板拿出poS机伸向她面前。
她幽怨的目光看着我:“我就假客气一下,你真要让我付钱啊。”
老板说现在不都是女人当家的吗,看样子你也像当家做主的模样,难不成你还放权给老公,现在像你这样开明的女主人不多见啊。
感觉刘叔脸都绿了,我不敢向他那个方向看。
我准备刷卡付钱的时候,她又软硬兼施、死缠烂打,说不让你们送了,省下来车费、工人费用,非得少给200块钱。
几个工人把砸开的假山石头搬了放进捷达车的后备箱,明显地车子后半部都压下去了。
我偷偷地说你怎么就能这么会讲价钱。
我看向老板说,这一千斤都有了吧,你还说七八百、八九百斤。
老板也有点不好意思,说在这儿经营了十几年的假山了,这么大一般都不会超过800斤,这座假山怎么这么重。
又自我解嘲滴说了句,你们占便宜了,材料重了这么多,我又没有多收钱。
我对刘叔说这次要比从永城去帝京拉的还重。
刘叔说应该比那次重太多了吧,那次虽说装的满满一车,重量没有那么多。
开走不太远,路边有个垃圾回收点。
她停下车。我们把石头、花盆、瓷砖胶、连同那盆长势良好的文竹,一股脑地扔进了垃圾桶。
再看向后备箱的石头,我俩目瞪口呆,怪不得有股熟悉的感觉。
看着安安静静地躺在捷达车后备箱里、差不多两、三百斤重的石头,不由自主的,想起我们无所顾忌的放飞自我的那个迷茫的夜晚、那座神奇的宫殿、那段玄幻的经历。
我把金块装进口袋时还恋恋不舍、依依惜别的、看了几次的那块石头,简直是象他妈给象开门----像到家了。
她说就是它,感应强烈。
我说你又没念咒,怎么反应还那么强烈。
她说念咒了,你不知道。
让她再试试。
她有点后怕,说算了吧,反正在咱们手上了,以后再说。
刘叔也下车了,看我们呆若木鸡、注视着石头的样子,仔细地看向那块石头,用手摩挲着,又让我翻过来,打开看玉石的那个强光手电筒,细心的一点点看着,说这是陨石啊,你们俩都有神了,这几块破石头5000块钱还非要不可,原来有这么大玄机啊。
她伏在我肩头忘形、失态地哭起来。
这下弄得刘叔不知所措起来,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失态地哭,就算哭,也应该是靠在他肩膀上啊,这靠着我是怎么个说法。
我拍了拍她背部,说快走吧,石头扔垃圾桶,被别人看到了不好。
我去开车,走了不远,刘叔说咱们回去把那几块石头拉回来吧,往北海托运,就这一块石头不好说话,几块都拉上,可以说成是假山。
于是我调头又回去,把几块在垃圾桶里弄得脏兮兮的石头、瓷砖胶、花盆、文竹捡出来装车上拉走。
到了酒店,刘叔说原打算把石头弄房间好好看看的,太重不好搬。
我说找几个人帮忙。
刘叔说动静太大了不好。阿克苏周边到处是山,其他物品就算了,你弄块大石头像宝贝似的,别人会怀疑的。
干脆马上开车去找了家物流公司。
用水清洗干净石头在垃圾桶里面粘上的秽物。
很快办理好了托运手续,我们亲眼看着一块块石头缠上防撞泡沫、打好包、定好木架、贴上标签。
工作人员看着目的地,数着接到手的运费,有点不可理解地问,北海难道没有山吗,花那么大代价、那么远托运几块石头。
我说主要是喜欢,觉得这座假山太好看了。
她撇撇嘴,我看是有钱。
她说在西北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石头。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漫山遍草原、戈壁滩、河流、甚至沙漠边缘的去找石头,喜欢哪块就搬哪块,回到家自己做假山,想做多大就做多大,一分钱不用花。
她还说草原上和河滩上常年水流冲刷的石头最好看,最适合做假山。
时隔多年,我再次出现在阿克苏的物流公司,还听着工作人员说着,多年前有个傻乎乎的客人,在这儿托运到南方几块破石头……
手续办好,我和刘洁激动的什么似的,非拉着刘叔再去找个地方吃烧烤,喝点啤酒。
刘叔说不饿,不愿意去了。
她半带撒娇地、半拉半拽地,把刘叔拖上车,向着物流托运部服务员说的地址驶去。
在一个民族人开的夜市摊前,我能停好车,找个了小桌子坐下。
刘叔听着音响里传出来的“有为王,那个坐江山,非容易”,跟着一板一眼地唱起来豫剧《打金枝》选段。
刘洁去点好了菜,好奇地看着刘叔,说从来没有听到你唱过,不知道你还会唱豫剧啊。
带着八角帽的中年老板递过来麦克风,非邀请刘叔和他一起就着录音带传出来的伴奏声,即兴唱了整段《打金枝》,又声情并茂地唱了段《花木兰》“谁说女子不如男”,把烧烤摊前的客人的兴致提到了最高点。
刘叔也喝了一整瓶大乌苏啤酒,说这几年一般晚上都不敢喝酒了,怕睡不好。
我和刘洁放开了,使劲喝。
我隐隐有些不安,明天挥手告别以后,它日何时才能再见。
大抵多情应易老,
不堪歧路数西东。
数声风笛离亭晚,
君向潇湘我向秦。
第二节
又有人走过来,唱开了《朝阳沟》“亲家母、你坐下”,一群人开始了载歌载舞。
真的想不到,在遥远的大西北,身临其境的体验了一把地道的河南豫剧大合唱。好像也在为我们完美地结束了这次西北之行,即将顺利回到北海儿送行。
回到酒店,三个人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聊天,太兴奋了。
刘叔说这块石头品相好、体积大,比上次那块还要重。看着是一块地球外来物体,只是外表并没有陨石那种穿越大气层的时候摩擦燃烧留下的痕迹,看起来不是铜铁金、不是任何品种的木材、不是泥块、不像石头,却又那么重,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刘洁笑嘻嘻的看向我:“你叔问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刘叔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想起来原先感觉无法向刘叔启齿的朝天宫神殿的经历,肯定了这块石头确认无疑就是在神殿看到过的那一块;当时只把金块装进口袋,铜镜是固定在地面上的,拿不下来;石头太大,也搬不下来。在大本营,大巫师给刘洁治疗时曾说过会以其他方式送给我手里,没想到是这种方式。
刘叔愈感惊讶,小李到底有多大的富贵啊,上次从山洞里拉走一块了,现在又碰到一块,竟然还是以这种方式。
他分析如果这是一块地球外物体,没有经过大气层摩擦毁掉外面一层保护层形成普通陨石,还保留着在地外空间的原始模样,要比陨石有更多的研究价值。
这样的话,它还叫“陨石”吗?
刘叔想了一下:“它的本质和目前已被认可的陨石是一样的,没有经过大气层摩擦就来到地球上这种方式没有被证明,理论上应该算是陨石吧。”
谈到刘洁触摸引起抗拒的事情,刘叔解嘲的说:“这块石头有灵性,和你无缘啊,摸都不让你摸。”
谈论起那个卖假山的老板,刘叔若有所思的说,他就是帮你做搬运工的。泼天的宝贝在他手上,他不认识没办法。再说买定离手、愿赌服输,以后的事和他无关了。
我对刘叔说:“回去后尽快找机会转让出去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贵重一块石头,放家里也不安全。不论变现多少钱,咱们三个人每人一份。”
刘叔表示:
第一点,既然你们俩都说这是神使的礼物,这是福气、富贵的象征,最好保存下来、永久性收藏,不要转让,或者不要尽快转让;
第二点,基于第一点,这块石头在假山市场上,发现、讲价、买进都和他无关,就像他也买了两颗小陨石,赚一点钱不会和我们俩分成是一样的道理。虽然大家一块来到西北,一块儿去买下来这块石头,亲是亲,理是理,每人一份的建议他不会接受;
第三点,他建议这块石头算刘洁和我俩人共有。到北海先放我那儿保管,以后时机成熟转让出去,变现了俩人二一添作五。他会从刘洁那份里拿出来一部分,因为还有另外俩孩子都在北京生活,以期给他们减轻一点压力。
刘洁表示,虽然和我一起经历了一系列神秘莫测的事件,她身临其境,更懂得对神灵、对自然的敬畏。按道理这块石头是神使送给小李个人的,她无权接受,也不会接受。我们都看到了,她摸了一下石头,就被它所蕴含的能量排斥的那么厉害。在文玩市场,也是小李最先看透这座假山的玄机。
在大巫师家住的那段时间,她也学到了一些东西。现在她的观点也觉得那块石头应该长期收藏,非到迫不得已,不应该出手的,那是我财运的福报,石头所包含的能量可以给我提供源源不断的补充。
“还有一点”,她默默地看了一眼刘叔,沉思良久,又看看我,突如其来、声音平稳地说:“我怀孕了。虽然暂时还没有反应,我可以感受到。”
刘叔惊得一下站起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她什么时候谈男朋友了、哪里人、做什么工作……
她伸直腰喝口茶、呼了口气、直视着刘叔说:“我没有男朋友,这孩子是神使赐予的。”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刘叔在领导岗位待了几十年,算是彻底的无神论者,他不愿意相信刘洁的说辞。
我觉得他应该能猜到和我有关。从那个漆黑的雨夜,我和刘洁一起发生的神秘莫测的玄幻事件,到刘洁不经意间肆无忌惮的表露出来的和我亲昵。
我不明白刘洁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说出来。是因为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了吗?事前也没有跟我商量一下啊。是酒后失言,还是深思熟虑后的果敢?
话说回来,如果她真深信这场意外的怀孕和部落神使有关、并且打算生下来,早晚都会让刘叔他们知道,是瞒不住的。
从这个观点考虑,尽早让刘叔知道这件事,倒是有一定的道理。
她还没有男朋友,更没有结婚。未婚先孕,未婚先育,她要承受多大的精神压力和经济压力?以及同事、熟人、街坊邻居背后的指指点点、信口雌黄。一旦她决定要这样做,事先取得家人的支持就尤为重要。
我不由得佩服起眼前这个女人的胆识和魄力、敢作敢当。
我看向她,眼神里不是胆怯、懦弱,是勇气、挑战。明知道刘叔刘婶一下子不一定能接受,也敢于直面来自刘叔冷峻眼神的压迫,毫不示弱。
我应该表个态,我不能让自己在这时候沉默,我不知道刘叔知道事情的真相会怎么看待我、对待我。哪怕他会突然暴怒,狠狠地扇我几耳光,我也只能心甘情愿、被动地接受。
我必须在刘洁面前表态。
我低着头,沉思半晌、站起身来对刘叔说:“孩子是我的,我会承担起对孩子的责任,不论出现什么后果,我都愿意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