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蜜盯着茶几上装着八宝甜汤的水罐,眸中若有所思。
自那天阿佑喝完了满满一盏由崔大夫带来的茶水后,接下来这几日。
她每天都会遣阿萱带着准备好的食材,前往码头请林家代为熬煮各种汤饮。
凡是经过林家老太太亲手熬煮的汤饮,阿佑每次都能吃上整整一碗。
或许真就像崔大夫说的那样,阿佑与林家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缘分。
正因为此,薛蜜对崔大夫口中引魂这个奇异故事,才愈加深信不疑……
是以,她昨儿听见阿萱遣婆子递回的话,说是林家老太太不堪奔波之苦,想要在家休养身体。
林家老太太若是不来码头,且不说那玄而又玄的引魂之事,就是阿佑,说不得又会重新回到不思茶饭,不知饥渴的日子。
阿佑才刚刚有些好转起色,若乍然断了饮食,这怎么能行,所以,她才会主动帮着张罗房舍之事。
在今日晌午之前,她还坚定认为,林家老太太就是崔大夫嘴里属于薛佑的引魂人。
可是,今儿阿萱带回的柳叶蒸饺,分明不是林家老太太所做,阿佑也同样吃的津津有味,头也不抬。
而且,他吃柳叶蒸饺时,仿佛比吃甜汤,欢喜更甚。
至少,他的小眉头是舒展的,不似喝甜汤时,每喝下一口,眉心都是轻拧的。
薛蜜不禁暗自思忖:难道说,阿佑不仅仅是与林家老太太有缘,而是他与整个林家,都有着不解之缘?
想着薛佑近来的种种变化,这个发现让她感到既惊讶又欣喜。
还没等她眼里的笑弥漫到唇边,一眼看到玩着木雕小马瞧着木木呆呆的薛佑,薛蜜心里猛的就是一窒。
她抿起唇,神色微敛,心里也愈发冷静。
“阿萱姐姐。”
阿萱正坐在薛佑身边打扇子,闻言,便抬头看过去:“小姐有何事。”
薛蜜面容带着一丝沉肃,声音偏又是少女特有的清脆甜糯,她径直走到阿萱身边,附耳轻轻说了几句话。
阿萱连连点头:“小姐只管放心,这事儿我明儿定办的妥妥当当。”
薛蜜看着阿萱汗湿的额角,心里浮起一丝歉疚:“阿萱姐姐,这几日多辛苦你了。”
阿萱笑着摇摇头,垂眸温柔看着薛佑:“小姐莫要如此说,都是为了佑哥儿,待佑哥儿大好了,咱们也就安心了。”
是啊,待佑哥儿康健起来,就都好了。
薛蜜看着院内大片大片炽烈的日光,心里一片火热。
………………
这日收工,几人商量一番,决定由林大熊和叶银红留在镇上。
梁青娥叮嘱二人注意安全,林飞鹰又再三说了今儿见到的易衡。
见二人面上隐着担忧,林大熊忙拍胸脯保证自己定会谨慎行事。
下晌他们归置东西时,周管事来了一趟,与他们送来满满一板车茶棚开锅所需的东西。
除了大铁锅,和木桶陶碗等物,其中最显眼的,就是那满满一藤筐用油纸捆扎好的药草包。
周管事言道里面装的都是熬煮凉茶的材料,这么一藤筐草药,是十天的量。
这么多东西可不好搬运,幸而周管事把板车也留给他们使用。
只这些值钱东西可不能搁在茶棚存放,梁青娥招呼林飞鹰和林老虎,决定先把满装物品的板车先拉回镇上,他们再回家。
众人一道,推着三辆板车,缓缓往镇上行去。
去到镇上,待把板车拉进院内,一行五人外加三辆板车,直把不大的院子塞的满满当当。
“娘,咱们明儿在茶棚熬煮茶汤,也要放橘叶吗。”
叶银红摸着老太太递给她的小布包包,问道。
梁青娥眉心微拧,这些日子她手头攒下的橘叶,几乎不剩多少。
若茶棚那里停下,力夫们喝着不对,若是嚷起来,怕是会影响自家管理茶棚的差事。
况且薛小少爷那里也是万万不能断的。
橘子树虽繁茂,然也禁不住一直扯拽,且不说她压根就没打算扯橘子叶。
梁青娥想了想,道:“茶棚那里暂且只用康和堂配的药草包,橘叶且先紧着薛小少爷用。”
这会子要是哪里再冒出来几棵同样功效的树叶就好了,梁青娥满心惆怅。
为免人多嘈杂,惹得易衡不喜,她又细细交代二人几句,方带着林老虎、和林飞鹰启程离开。
回程之际,三人少了板车的拖累,行走起来脚程就快的多,虽比以往归家的晚,然到家时,天边仍残留一抹灰红云霞。
回到家,大壮二壮没瞧见爹娘,俩小子不敢啰嗦梁青娥,俱扯着三叔林飞鹰,期期艾艾问爹娘咋没回来。
林飞鹰如实告知,只道他们爹娘需得过段时日方能回来。
大壮大一些,虽有些怏怏不乐,但也只能点头接受。
二壮小一些,眼里顿时噙着泪,只是摄于梁青娥在场,他嘴巴扁了扁,愣是又把眼泪咽了回去,黑黝黝的小模样别提多可怜。
“行了,你们这几日若是乖乖不哭鼻子,待过段时间,就领你们去码头找爹娘。”
大壮九岁,二壮七岁,二壮也就罢了,大壮这一春抽高了好些,帮忙端个碗,拿双筷子,添把柴禾,那是绝对没问题。
梁青娥见陈秋莲抱着乐宝正从屋内走出来,便把照看俩小子的事儿,一并交给了大儿媳。
陈秋莲温和看一眼大壮二壮,含笑接下婆婆交待的差事。
乐宝见着阿奶,握着小拳头乱挥,嘴里啊啊不知道说啥,肉乎乎、白胖胖的小身子使劲往梁青娥身上凑。
见孙女儿如此亲近自己,梁青娥笑的那是见牙不见眼,待闻到自个身上的汗酸味。
忙哄道:“阿奶身上脏呢,待换身衣裳,再抱乐宝可好不好。”
陈秋莲听闻婆婆要换衣裳,忙连声唤大毛妮给阿奶端洗澡水。
喊了几声,不止大毛妮没见,见二毛妮都不知跑到了哪里。
陈秋莲脸色有些讪讪,道:”这俩丫头方才还在择菜烧火呢,这一眨眼功夫,别是去茅房了吧。
大壮和二壮忙道:“大姐二姐在屋后给树浇水呢。”
陈秋莲笑着接话道:“她俩就是闲不住,既是给树浇水,就罢了。”
说完,忙喊男人林老虎给婆婆端洗澡水。
梁青娥摆摆手:“我手又没折,难道还端不得一盆水了,你们自去忙吧,我自个来就成。”
突然,一道尖利声音从灶房响起:“要我说,大嫂也真该管管两个丫头了,哪家姑娘不是锅前锅后的忙活,哪里像她们姐妹这般松散,一天到晚的磨洋工,竟找借口躲懒,今儿都往屋后浇八百回水了吧。”
陈秋莲脸色一沉,目色变得冷锐,她定定看着满是挑衅之态的秦兰花,忽地笑了。
“三弟妹想是记岔了,她姐妹俩今儿哪里有往后院浇八百回水,不过是早起大毛妮浇了一回,这晚上又浇了一回,想是你午时回了娘家,就猜测她们姐妹一中午都在浇水。”
“你……”
秦兰花气结,她原是趁婆婆午时不在,偷偷跑回的娘家,这会儿被陈秋莲大喇喇捅出来。
心里那是又急又恨。
“老三家的,这不年不节的,你回娘家作甚,咱们现在才有了茶棚的新差事,你莫不是回去通风报信吧。”
梁青娥放下正舀洗澡水的澡盆,目光沉沉盯着在灶房调拌凉菜的三儿媳。
秦兰花咬着唇,满口叫冤屈:“娘把我当什么人了,我今儿原是回娘家借银钱做生意使用,才不是去通风报信。”
说完,她瞪一眼好整以暇的陈秋莲,恨恨道:“娘不要听大嫂胡说,大嫂是记恨我说了她两个丫头,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呢……”
她正自极力辩驳间,就见大毛妮拎着恭桶,二毛妮拎着个破盆,二人说说笑笑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