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宝玉还私下里跟黛玉保证:“之前在病榻前磕头,是为了安老太太的心。以后,咱们还是要热热闹闹、大办一场,方才算正式成亲的。”
“你的心意不必说,我也明白。如今,先把老太太的事办完,然后再论其他的吧。”黛玉望着他,心中还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只是说不出来,化作一声叹息。
“妹妹,你这两日又消瘦了好多,千万保重身体。”宝玉神情关切,却老实站着,不敢逾越一步。
荷花拿过一领石青色披风给黛玉披上:“好啦,不怕冷了。你们两个不要心里只想着对方,也多关心关心自己。”
紫鹃倒了茶来给他们,笑道:“刚才雪雁还说呢,别处都只有两个丫头,独咱们屋里三个,是不是不太好?”
宝玉忙道:“你们不比别人,原是客,又不用我们家发月钱。每日里还帮着众人做事,我们家如今虽穷,也不至于连几碗饭都供不起。”
说得众人都笑了。
这日,众人正在贾母灵柩前守孝,忽听前院传来喧哗之声。贾政等人正欲遣人去问,只见林之孝家的地跌撞撞地进来叫道:“街上忽然来了好多穿着甲胄的官兵……一队人已经进了东府,另一队正往咱们府里来呢!”
贾政还未有所反应,就听一声巨响,大门已被人打开。
只见一群锦衣卫气势汹汹地奔入荣国府,先将前后门都把守住了,便如蝗虫过境一般,各处搜检,上锁的院门、屋门全被砸开,翻箱倒柜、拿的拿扔的扔,一个犄角旮旯都不放过。
遇到府里的人就都撵出来,全部押到一处。
此时,王夫人、探春等女眷皆在内堂守孝,见了官兵,吓得都缩在一处。王夫人由丫鬟扶着,几欲昏倒;李纨垂下头搂紧了贾兰;惜春把脸隐在奶娘怀里…
探春将黛玉护在身后,冷声道:“我们这里都是妇孺,你们要搜便搜,只不许来拉扯我们。不然,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看你们回去如何复命!”
为首的一个年轻军官闻言笑道:“怪道都说将门虎女,这国公府的千金果然够烈。比你们家男人可强太多了!”又转头对手下道,“既然都是些女眷,也没必要太难为人家,何况是在老国公夫人的灵堂上,传出去,又要叫人骂我们不积阴德了。”说着便退了出去。
来至院中,看了看押着的一众男子,他走到台阶上站定,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传圣上口谕:贾赦忝居世职、倚权霸势、欺压弱小,且私通外官,居心不轨。着革去世职,收押大理寺;贾政昏庸无能、纵容家人仗势欺人,着革去官职。贾家众人有忝祖德,辜负朕恩。家产悉数充公,撤下敕造牌匾,查封府邸,府中所有人等,限期搬离,等候发落。钦此。”
旁边的司官将几本册子递给他:“赵佥事,这是府中人员名册和器皿总册。”
这姓赵的佥事接过册子,随手翻了几下,又交给手下:“将人员和抄检出来的东西,照着册子一一比对了。少的东西,按价折算成银钱,记在账上。”
言毕,只见一队一队的官兵抬着好多箱子过来,一字排开。
“啧啧,这可不妙啊——”赵佥事盯着那一箱子放高利贷的利券和一箱子当票,“这日子过的,我是不解了,怎么一边当东西,一边放利钱呢?”
“利券是内院上房里搜出来的,当票是他们账房里的。”旁边人道。
赵佥事点点头:“中饱私囊,这也就罢了!回去慢慢清查吧——”又问人都拿下了没有。
“贾赦、贾政都在这里,贾琏夫妇不在,说是在南京老宅子里。还跑了一个未成年的庶子贾环。”
“派人去南京缉拿贾琏夫妇。将贾政、贾赦先带回去,张贴画像捉拿贾环。余者押往狱神庙候审。”赵佥事吩咐完毕,即命收官。
贾赦、贾政被上了枷拘走,其余宝玉等人也捆了手被带走。
官兵又往内堂来押人,王夫人哀求道:“好歹留一个给老太太守灵的人吧!我那衔玉而生的幼子还未成年,家中诸事全然不知,就留下他吧!”
赵佥事闻言,笑道:“你们家那个宝玉全京城谁人不知?从小当女儿养的,如今也该十六七了吧。只是,别人家满十五的男丁都要收押,就你们家例外,就算我开了恩,别人也不服的。”
旁边李纨猛然抬头道:“我儿子贾兰今年十二,是老太君的重孙子,我又是个寡妇。让我们孤儿寡母留下给老太太守灵吧!”
赵佥事来回踱了两步,叹道:“罢了!就留下你们母子吧,只是这荣国府你们是住不得了,限三日内搬离。”
李纨忙拉着贾兰,跪下谢恩。
荷花也忙道:“我们姑娘不是贾家的人。她乃御史台林老爷的千金,是来吊唁外祖母的。可否让我们回家去?”
“不是荣国府的人,就速速离去!”赵俭事不耐烦地摆摆手。荷花、紫鹃和雪雁忙扶着黛玉往外走。
迎春的丫鬟绣桔见状也忙跪下道:“我们姑娘是出嫁女,现为锦香伯韩家媳妇,能不能也让我们离开?”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快走,快走!”赵佥事连连摆手。
绣桔扶了迎春就要走,探春心念一动,悄悄将惜春也推了出去,让她跟着离开。
惜春浑浑噩噩地跟上她们,刚走了两步就被拦住。
赵佥事指着探春笑道:“你这姑娘,当我赵子常眼睛是瞎的吗?敢在我跟前弄鬼儿。这是个丫头吗?分明是你的姐妹,也是个主子吧!”
探春只垂了头不言语。
“那么,这些就是荣国府的女眷了,都装车上,带去狱神庙看管起来。”赵子常背着手笑道,“今儿,我再给你们个恩典,不绑手了!姑娘奶奶们,别害臊了,走快些吧!那囚车四面透风,天黑了就更冷了——”说着带着众人径直去了。
邢夫人、王夫人、探春姐妹还有一群哭哭啼啼的姨娘姬妾等都摩肩接踵地出了府门,宝玉等人已经上了囚车,彼此泪眼相对。
探春回眸看去,官兵正蹬着梯子将大门上“敕造荣国府”的牌子往下卸。
从此后就再也没有宁国府和荣国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