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贾琏回来,见凤姐面色有异,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气,不肯回答。
旁边平儿便替她道:“日间,王大舅来要钱,把奶奶气着了。”
“以后,我是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他了!随他说去——”凤姐红了眼睛道。
贾琏便走过去安慰她:“可苦了你了。唉,亲人这种东西,不是自己能选择的。沾上这种无赖亲戚,实在是没法儿了。我明儿就跟看门的小厮说去,以后不许放他进来。”
凤姐点点头,又叹道:“眼下就要过年了,总不能叫家里人饿死,送些吃食和衣物也就罢了。以后不给钱了。”
“都依你,你且放宽心,我这边都听你的。”贾琏揽着她笑道。
第二日,凤姐便打发了人去给她嫂子送去米面菜蔬外加一大包过年的衣物。
王妻和彤姐儿见了自然欢喜:“这下总算能过年了。”
“连酒都没有,有什么趣味……”王仁依旧不满地道。
“我们巧姑娘说请彤姑娘去家里玩呢。”来人又对彤姐儿笑道。
彤姐儿听了,更加开心,知道此去必然有好吃好喝的招待她。
于是换上新衣,坐了贾家的轿子,到了贾府上。
正巧凤姐今日在家,彤姐儿便向凤姐行礼道:“请姑妈安,感谢姑妈给我们家送的东西,我娘说有空她也来看望您老人家呢!”
凤姐见她知道感恩,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代我替你娘问好。”
巧姐儿便拉着彤姐儿进了里屋,又向丫鬟吩咐道:“把茶点拿进来吧,让我们姐妹自在说话。”
两个人并肩坐在炕上,巧姐见她头上一件钗环也没有,便向自己的妆奁内取了两支镶着宝石的金钗,插在她头上:“这样就好看多了。”
彤姐儿自向镜中照了一照,笑道:“在你这里戴一戴也就罢了,若是戴回家去,叫我爹看见了,又要拿去当了!”
巧姐儿揽着她的肩膀叹道:“姐姐,你的日子太难了!不是我娘不愿意帮你们,先前也帮了许多了,就是不管用……”
“我明白——”彤姐儿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我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们家也经过抄家的,你爹就不像我爹似的,一味混吃等死……说实话,我对你真是又羡慕又嫉妒。要是我爹也能跟你爹一样上进就好了!”
巧姐儿笑道:“你呀,也不用羡慕我,等你找到个好姐夫,到那时说不定日子过得比我还好呢!”
彤姐儿听了,面上一红,追着她就打:“坏透了的小蹄子!人家跟你说心里话,你却拿我打趣……”
到了晚间,巧姐却把这话认真跟凤姐说了。
凤姐叹道:“彤姐儿年纪确实也不小了,一直没个人家。只因你舅舅一心只想把女儿嫁给大富大贵之家,若是以前,自然不算什么。可如今,我们王家已不比从前了……彤姐儿的事,我跟你父亲留意着便是,只要你大舅不捣乱就好说。”
巧姐想起一事,又道:“下个月二十一,我跟彤姐姐约好了要去檀香寺进香。娘可一定要答应啊!”
凤姐爱怜地揉揉她的小脑袋:“去就去吧,我怕是没功夫陪你,到时候多带些人。早点回来,不要贪玩!”
见母亲答应了,巧姐儿十分开心,次日便打发人去告知彤姐儿。
贾家下人来告诉彤姐儿时,不巧王仁也在家里。
“巴巴儿的,又去进什么香,不好好儿在家待着。一个小丫头,也爱作怪……”
彤姐儿听了,心中不服,便道:“这又碍着你老人家什么事了?你跟姑姑不和睦,不要牵连到我们小辈。”
王仁见她顶嘴,便抬手要打她,彤姐儿早一溜烟儿地跑到门口去了。于是就骂她:“死丫头!人家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天天跟在她屁股后头,跟她的丫头似的,也不害臊!”
彤姐儿冷笑道:“她天天好吃好喝的待我,没她我都饿死了!别说当丫头了,就是认她当娘,我也乐意——”
这话越发说上王仁的气来,气得他晚间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竟想出一条毒计出来。
很快到了正月二十一,一大早,巧姐儿和彤姐儿同坐一辆朱帘翠盖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车坐着跟随的嬷嬷和丫鬟,车子周围还有许多护卫保护着。
那檀香寺在城外山上,山上树木葱茏、植被茂密,将这座古朴的寺庙掩映在其中。
两个女孩儿在山门前下了车,一群丫鬟婆子忙围了上来。两人手牵手,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地游览着。
参观完了大殿、进了香之后,两人进了一所提前收拾好的院落歇息。
这院子十分幽静,院中有一棵老梅树,树干有碗口般粗细,开满了粉红色的梅花。
清风拂过,落花满地。
两人拂去石凳上的花瓣,并肩坐下。彤姐儿便问她:“你平日里最喜欢摆弄花草,依你看来,这棵梅花是什么品种?”
巧姐儿闻言,先深吸了一口气,回味着沁入心脾的花香,而后信手拈起石桌上的一朵落花,浅笑道:“这是宫粉。你看它这花瓣重重叠叠的,多么精巧雅致;它开花多、容易栽培、又有浓郁的花香,很多园林都喜欢栽它呢!”
彤姐儿拊掌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认得。我们俩再对几句关于梅花的古诗,谁到最后说不出来了,就得受罚!”
巧姐儿点点头,自信道:“我让你先说吧——”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彤姐儿张口便来。
巧姐儿也紧接着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彤姐儿又道:“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巧姐正要往下接,便有下人走来对她们道:“姑娘们,斋饭备好了。吃了饭,咱们好回家的。”
两人闻言,甚感扫兴。虽未玩够,却也只能起身,随着她们进屋里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