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落轻笑道,“不必多礼,夫人不要忘记红糖坊之事,扩建并雇佣工人,我会授权给夫人负责管理和运营巴蜀以及楚地。”
“妾身知道的。”巴清看向张落,果然他是管国库的人。
连这些都有条不紊。
虽非故意,但在几分生气中,也透出几分独特的魅力。
张落迎上巴清的目光,点头道:“那便好了。”
目光交汇之际,却是巴清先带着几分惊讶挪开了眼睛。
她素来在商场上游刃有余,如今竟在这位年轻人的注视下败下阵来。
大概是对方上卿的身份使然吧!
巴清以此作为自我宽慰。
“若无其他事务,臣妾便先行告退准备了。”
“夫人慢行!”
听到此话,巴清再次轻施一礼,随即迅速离去。
步伐似乎也显得有些急促。
不过,她的心跳却不自觉加快了。
抬手摸了摸略显发热的脸庞。
“为何我还有如少女般的心绪,定是我误会了吧。”
然而每想到张落那温润的模样,她的脑海就不由得飘荡开来。
这些想法不该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年岁已长,若有所表现,恐会自讨没趣。
尤其是对方的身份如此尊贵。
“唉。”当巴清踏入马车的一瞬,发出一声轻叹,随即使劲摇摇头。
“这些念头绝不能再有。”
她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情感,将注意力转向了红糖坊的事宜。
另一边,当张落正打算返家时,
路上突然被人叫住了。
“张上卿!”
只见嬴阴嫚从一旁的马车上一跃而下,像是一只灵动的小精灵。
“公主为何在此?”张落问道。
“嘻嘻,父皇派我来请张上卿入宫呢。”
张落看了一眼天色,此刻已接近黄昏,大约下午五点左右。
“现在?要去吗?”
“嗯!”嬴阴嫚笑得更甜,“我说现在太晚了,父皇瞪了我一眼哦。”
“看来陛下不允许张上卿早退了。”
张落无奈一笑,“既然如此,我就进宫面见圣驾。”
此时,嬴阴嫚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不敢直视张落。
“上卿请与阴嫚同乘一车,前去宫中吧。”
张落稍感意外,原来如此。
所以是由她来通报的消息吗?
“那就麻烦公主了。”张落向她作揖道。
与始皇帝会面后,张落匆匆回到家中休息。
“不用在意。”
上车后,驾车者立即驱策着马,朝咸阳宫驶去。
二人在车内默不作声。
张落轻轻嗅了嗅空气中的淡淡香气。
直至抵达咸阳宫门前。
“上卿请先行,我还需处理其他事务。”
“好的,多谢公主。”
“嗯。”嬴阴嫚微笑着收回了目光。
目送着远去的马车,张落心中已明了几分。
此刻所等待的,便是嬴政何时下达赐婚的命令了。
走进章台宫后,张落看到屋内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几个人。
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
以及在秦始皇身边的中车府令赵高。
“臣,参见陛下。”
“张先生免礼,赐座!”
秦始皇面带微笑,心情似乎十分愉快。
“召集三位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要说,与纸张有关。”
关于朝堂内部的改革,即以纸质取代传统的竹简工作仍未全面完成。
然而,在民间,纸张的消息已广为人知。
这主要是因为博士馆内的官员们广泛地推广与宣传所致,
特别是淳于越尤为热衷于此。
“内史果然年轻有为,连纸张这样普通的东西都能创造出来。”
李斯说话时的语气明显带着几分刻薄。
张落微微侧目看着他,“左丞相不必如此小觑于我,我还有许多其他的能耐,以后慢慢你便会见识到的。”
“那我就翘首期待了。”
李斯嘴角勾起一抹笑。
“行了。”身体虽然老迈却依然康健的冯去疾适时介入两人的对话。
“陛下,关于使用造纸技术制定法律的问题……”
“可以的。”嬴政点点头,“我这里已经有几十份请求开放造纸技术的谏书了。”
因为嬴政对外透露出纸张生产的成本极低。
包括印刷技术一并公之于众。
这一点完全不需要担心技术外泄。
若没有纸张,仅拥有的是印刷技术也毫无用处。
据黑冰台的消息,
一批秦法和商君书籍被送进博士馆存放时,
不少学者直接激动得快要晕厥过去。
然而,目前,纸张仍然是受到严格管控的商品。
无论何人皆心知肚明,未来天下流通的典籍,无人能匹敌于咸阳城。
若要百家争鸣,掌控舆论与文化脉络,
恐怕也将面临极大的困难。
当市面上充满了廉价且便利的大秦印刷书籍,
还有谁会选用那些笨重不便的竹简来读书?
但是,出现了反对的声音。
以淳于越为首的学者认为,这是复兴天文学和古代礼仪的好机会,
提倡恢复封建制度。
建议诸王子孙及有功之臣前往边疆安民教化,
并在十年之内重现百家争鸣的局面。
“呵,这不过是引发另一次的战乱与 而已。”
冯去疾解释后,张落嗤笑道。
对于这些执着于古法、不愿创新的人,
同一时间,在另一个地点。
这里是聚集了一群嬴政所供养的方士之地。
其中包含着如卢生、侯生、徐福等知名人物。
这群方士可以说是阴阳学派的 中心。
在这里,平日为嬴政炼制长生不老之丹和探索不死之道的卢生、侯生则坐位于最末。
在他们前方坐着的是阴阳家左右 。
黑袍笼罩下,东皇静静站立在主位之上,一言不发。右边的许负这时开口说道:
“张落毕竟由叶腾选定。当初阴阳家能归附大秦,多亏了叶腾的领导,才有了今天这番景象。”
遗憾的是,最终他们的理念分道扬镳了。
“是!”徐福轻声笑了笑,“确实是叶腾选定的。”
“嗯?”许负微微皱眉,未再多言。
“请东皇定夺吧。”甘罗向上看去。
东皇的声音似空洞而宏亮:“天意不容意外。”
“明白了。”几人异口同声地回应。
事实上,他们都知道真正的目的。
叶腾必须死。
张落也必须死。
叶腾带走的那些力量,需要回到阴阳家。
唯有如此,阴阳家才能恢复最强的力量。
天下一统对诸子百家并无益处,尤其对阴阳家更为不利。长此以往,终将被摒弃于外。
“卢生、侯生。”
东皇的声音更加难以捉摸。
“为皇帝炼丹期间,散播流言,称纸张乃天意所致,并非张落所创。皇帝必须遵循古礼,分封土地,推行教化,积累功德。否则任用狱吏,大小事务皆由他裁决,专权贪财,则天下必将有大祸,无法长生不死。品行不足,难获上天怜悯。”
“属下遵命!”卢生和侯生躬身行礼。
这无疑是在向儒家发起挑战。
他们心知肚明。
“还有,若有机可乘,务必除掉张落。”
甘罗立刻表现出兴奋。“那跟随叶腾离开的人呢?”
“同样处置。”
“造纸技艺必须牢牢掌握。”
东皇说完后便起身走进黑暗之中。
纸张引发的轩然 已经迅速传播到关中地区以外。特别在齐鲁之地的儒士们对此表示质疑,不信真有这样的东西。当看到一份印刷精美且数量充足的《论语》时,他们的态度开始动摇。书简堆得如同小山,相比之下手中这份轻便而精致的书籍更是让人惊叹不已。
许多老儒者开始感到危机重重,认为如果让秦国垄断造纸上技术,天下文化必将掌握在这残暴的大秦政权手里。
“我们一定要争取让咸阳放开纸张生产与流通。”他们准备上书请求。
更严重的是,《论语》印刷法的法律规定传开,目前只供给朝堂使用,并不准外泄。这让很多人难以接受。
咸阳又传出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炼丹师卢生、侯生生说始皇帝残暴且 ,品德不佳才是炼丹未能成功的根源。
以前求仙寻道,始终未曾遇见仙人的影迹。
这归咎于自身的品德有所缺失。
同时,儒家学者不断推崇古代分封制度的理念,两种观念不经意间碰撞到了一起。
只有恢复分封制度,公开使用纸张,并赋予各封国进行教化之任,
如此才能积累大的德业。
秦国的社稷至少能够延续八百年的辉煌。
这对嬴政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他自称始皇帝,其初衷就是要使秦国万世基业永续!
“卢生和侯生果真如此说?”
内史府内,嬴盈嫚靠在一旁,两手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显得十分漫不经心地摇晃着双腿。
“没错,父皇非常愤怒,我离开时听说卢生和侯生已经逃跑了。”
张洛蹙起眉头。
这些所谓的道士究竟干的是什么事?
从前他们炼制丹药,因服给赢政的剂量很少,总是找理由说是炼制失败。
而且张洛一直没有抓住他们的什么把柄。
而今为何他们突兀地站了出来?
这也正好了却了一桩事,张洛计划择一个适当的时刻向嬴政透露那群道士实际是在危害他。
张洛停下手中的笔杆。
“这样的局势,有些许眼熟。”
“想起来了!”
“莫非这就是烧书埋儒者之征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