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然摇摇头,说道:“吴建东不是脑子活,而是他在招商引资的工作中国外和港台都跑过多趟了,打开了眼界,自然就耐不住寂寞了。过去几年,外经委的工作确实不好开展,有些小年轻就等不住了。但其实从去年开始,已经有了很明显的改观迹象;我们招商引资和贸易促进的工作,也都按部就班进行着。想不到小吴,却在这个时候准备撤了。可惜,他毕竟是个很有能力的小伙子。”
方真真闻言心说,人家又不傻,肯定要选择更好的出路啊。这几年外经委的工作很不容易,人家难道在外经委一直苦熬下去?但她终究不敢忤逆自己老爸的观点。
方清然顿了顿,又说道:“其实当年,要不是你已经跟美璟她爸处上对象了,我本来是有心要把他介绍给你的。”
方真真说:“爸,你可拉倒吧!那可不是个省心的主儿,现在他跟燕霞天天打得不可开交。倒是可怜了他俩的闺女吴洋洋了。小姑娘天天可怜巴巴地嘟着嘴,我看着都心疼。”
我妈跟我姥爷在南屋聊天的时候,我正拿着姥爷从法国给我带回来的小玩具,在北屋玩得不亦乐乎。
那是一个小相机造型的幻灯片玩具。照相机的外型,拉洋片的形式,对着有光亮的地方按动它的按钮,眼睛就能透过取景器的位置看到里面不同的图片。我按第一下,埃菲尔铁塔嘭地蹦了出来;按第二下,凯旋门矗立在眼前;按第三下,卢浮宫就带着两侧的翼楼横亘在那里;按第四下,白色的游船漫游在塞纳河,按第五下,紫色的薰衣草在普罗旺斯的平原上铺漫开来......
清凉的风,适时的从我身边拂过,心爱的世界就浓缩在这取景器里,正呈现在我眼前。
我的心早就飞到了一个名字叫“法洲”的地方。这地方是我自己起的名字。从小,姥爷就指着他的出访照片告诉我,这个是“非洲”,那个是“欧洲”......而对于法国,小小的我给它起了个自己独创的名字:“法洲”,好像它大得是全世界的几分之一。
后来有一天,当我真的整日穿行于凯旋门和卢浮宫之间;也真的几乎拿出一半的薪水,买了包括徕卡之类的各种相机和昂贵镜头;当小时候被那台小相机玩具塑造的梦想,真真切切地实现的时候,我竟一度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
高燕霞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市政府招待所的同事们不可能不私下议论。
那天钱静去餐厅部送周末婚宴的预订单,正巧在餐厅走廊里碰到了孙锦林。一向喜欢八卦的钱静遇到了高燕霞的这个小心腹,哪能不打听一下:“小孙,我问你,高经理两口子打得这么厉害,真的不是因为吴建东外面有人了?”
孙锦林赶紧替高燕霞说道:“咋可能?从市政府到招待所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吴建东要是外面有人了能没人看到过?肯定是别人瞎传的,钱姐,你们可别跟着乱传。”
钱静露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那吴建东就真是为了那个什么下海辞职的?”
孙锦林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吴建东,我也不清楚。但我有个哥们儿在深圳,倒腾磁带录音机的,确实赚得盆满钵满。”
钱静说:“知道,全前台都知道啊,小红那台进口收音机就是你托你那哥们儿给寄回来的吧?还有她那些邓丽君、四大天王的磁带,都是你给弄的吧?”
孙锦林什么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笑不说话。
关于高燕霞家里的事情,既然问孙锦林也问不出个结果,钱静很自然地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些录音机、磁带的事上:“小孙呐,你也别光想着小红,太偏心眼了!回头有机会也给我弄点磁带来,什么叶倩文啊,小虎队啊都行。”
孙锦林又笑笑,拍拍胸脯答应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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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东的市政府幼儿园位于市政府机关大楼旁边,用的是伪满时期日本人留下的一栋四层小洋楼,原本是一个俱乐部。
时移世易,这栋小洋楼早已不见当年作为俱乐部时期的奢华,颜色逐渐变深的细石子墙面,底部已经长了一点青苔;刷着朱红色油漆的大门,漆面也已经开始皲裂。螺蛳壳里做道场,全市机关干部科员的学龄前儿童,都被安排在这栋不大的洋楼里。四层楼面,分别是大中小班的不同活动房间,以及小朋友们的食堂、午休室。小中大班按照年龄划分,小中大班又分为不同的班级。楼顶有一个天台花园是小朋友们的游乐场,不同班级的小朋友,在户外活动的时间混合使用。
1992年5月,当我刚满三周岁,终于进入市政府幼儿园的小一班的时候,比我大一岁的吴洋洋已经在那里呆了一年了,刚刚被从小四班调到中一班。我对于同洋洋姐又能在一家幼儿园一起玩很是高兴。不过进入了幼儿园才发现,每天只有在去天台花园玩和下幼儿园的时候,我才能见到洋洋姐。
我所不曾预料到的是,在我刚进入幼儿园的那几个月里,洋洋姐巨大的变化对我来说是肉眼可见的。
每年市里各种大小型文艺活动,总会挑选市政府幼儿园的一些小朋友们上台唱歌跳舞表演节目。虽然那时的我很纳闷,表演台下坐着的市领导们无外乎是小朋友们的爸爸妈妈爷爷姥爷,这种表演同在家里给家长表演节目有什么区别?但小朋友们都争着抢着能上台表演的机会。我刚加入幼儿园时,洋洋姐已经是这类表演的固定小主角,她站在舞台上,在其他小朋友的前面,朝气蓬勃,像一朵盛开的小花。而就在几个月后,唱歌跳舞的小主角换成了其他小姑娘,洋洋姐成了在角落里陪衬小主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