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东市最大的零售商业集团——燕东商业大厦（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在1997年1月1日成立的时候，大多数燕东市民还沉浸在元旦假期的喜悦之中。对大家来说，什么集不集团的无所谓，大厦还是大厦，大家该买啥还是买啥，以前去哪买现在还去哪买。
对于除了我爷爷奶奶那一代之外的燕东人而言，那个叫做‘商业大厦’的地方如同市政府招待所一样，从他们有记忆起就一直矗立在燕东市火车站前左手边最显眼的位置。无论承接它的载体是建于1952年的老大楼，还是重建于1979年的新大楼；无论它被叫做‘老联营’，还是被叫做‘商业大厦’；也无论它背后的公司是不是股份公司。只是从1996年开始，在永丰步行街新开了另一家大型购物中心，华联商厦。华联商厦刚开业的时候，有着非常声势浩大的鼓乐队来助兴；开业后，每天又有身穿蓝色军装式样制服脚踩马靴的漂亮大姐姐们，定时举行升旗仪式。无论大家是否真的有购买商品的需求，大多数人总是愿意为了这种噱头过去凑凑热闹的。所以燕东坊间有传闻说，商业大厦的股份制改革就是为了对抗竞争对手华联商厦而进行的——毕竟华联商厦就是股份制公司。
在大家口中，燕东的一些同业之间的竞争由来已久，就好像12中与14中的重点高中升学率，市政府招待所与燕东宾馆的入住率，又或者是这次，商业大厦与华联的营销及是不是股份制之类，这些所谓的竞争自然是坊间传闻，真实性非常有待考证。
但的确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燕东市大大小小的企业开始了轰轰烈烈前赴后继的股份制改造浪潮。在燕东钢铁集团成立了几年之后，这股浪潮终于吹向了各行各业的工厂公司。那一年，燕东市的很多公司就是像商业大厦这样悄悄转变身份变成了股份有限公司，以至于在那年1月底的两会期间，住在市政府招待所的代表们见面打招呼的客气话，都从“去年赚得怎么样？”，变成了：“你们公司转成股份制了么？”
两会期间，已经对销售工作轻车熟路的周小红不再到外面各种跑销售，她转而呆在市政府招待所‘守株待兔’：反正全市各大企业家和央企国企领导都在招待所聚齐了，只要搞定了他们就不用一家家公司厂矿跑过去了。根据目前自己所推进的长包房、协议房、以及会议预定，周小红确信今年的销售指标眼看着能超额完成，因而不再那么拼了命地去外面跑生意。
但紧迫感并不是没有，眼看着商业大厦旁的明珠大酒店已经装修妥当，看起来再用不了几个月就要开门营业了，周小红深知必须赶在明珠大酒店开门之前，再尽可能地拉来一点生意。
这次两会倒是批准了一件让周小红兴高采烈的好事，市委决定，把田师傅矿工房居民迁进新居。这也就意味着，在市郊程家区域的保障房建好后，周小红父母将搬进去，从物理居住地上从农村人变成‘城里人’。
而同一时期，五女山山城成为了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
1997年2月初，吕红莲按期退休到站。这个时候的市政府招待所，已经从事业单位转为了市接待办下属企业，因此，在市接待办和接待系统里的其他宾馆酒店里，没人还有兴致盯着市政府招待所所长的位置，高燕霞终于如愿以偿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所长。
高燕霞在1997年2月成为所长的时候，她其实才34岁，她不是第一位女所长，却是市政府招待所自1959年成立以来最年轻的所长的。然而从高燕霞1985年接过父亲的班，参加工作当餐厅服务员的那天算起，她一步一步登上市政府招待所的最高职位，却足足用了12年的时间。青春已经过半，高燕霞只一心想把接下来的青春都用在把市政府招待所管理好这件事上。
当上所长本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但可惜的是，此时恰逢邓公突然去世，没人在这个时候有心情公开恭贺高燕霞。因而，她这个所长上任得静悄悄的，反正管理的也都是原来那班人马，当副所长的时候怎么管，现在也就怎么管。
如果说唯一有什么不同的，就是吕红莲身上原本兼任的招待所党委书记一职，现在由市接待办副主任兼任，似乎一个企业性质的单位也不需要单独派出一位专职的党委书记了。
那段时间，电视里所有的影像都是灰白阴沉的，中央一台连轴转地播放着邓公的纪录片，很多人的心情也随之阴沉下来。
我的心也是阴沉的，倒不是因为邓公的去世。眼看着快要开学了，我的两本寒假作业习题本还一个字都没写，这让我焦虑万分。怪只怪，整个冬天，我一半时间在姥姥家，一半时间在奶奶家，两家老人对我都是放养和溺爱的。我在姥姥家的时候跟着姥爷学画山水画和刻闲章，在奶奶家的时候忙着看电视里《戏说乾隆》的故事，总之，我的精力没用在作业上。
总要想个解决寒假作业大难题的办法。于是，在快要开学的前几天，我天天在吃过午饭后跑到了赵泽明爷爷家的楼下，蹲点等赵泽明的出现。终于有一天，同样吃过午饭的赵泽明跑到楼下玩。我赶紧抓住救命稻草般地喊住他：“赵泽明，你寒假作业写没写？”
赵泽明被我问得一愣：“这都快开学了，我当然早写完了，怎么了？你不会还没写完吧？”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心想，我不是没写完而是压根没写，但还是厚着脸皮问道：“你的，借我抄一抄行不行？”
赵泽明一脸诧异：“啊？都快开学了，你这是还没写？”
被他猜中了！我垂头丧气，恨不得把脸埋在身体里。但好在赵泽明借给我的寒假作业帮我度过一个难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