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都不用做，西奥多拉。你只需要看着。”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这儿对施展灵魂操控术最不感兴趣的人，恰恰是两个由灵魂操控术赋予活力的人之一。西奥多拉似乎很享受她和佩内洛普现在几乎每天都在进行的生物魔法研究，但显然，对一个活人的灵魂动手脚，对她来说是越界了。佩内洛普一直在试图说服她帮忙，这时她微微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想让西奥多拉帮忙应该很容易。虽然我的灵魂碎片与她的灵魂融合得不太好，但它毕竟还在她体内，而她无法改变这一点。讽刺的是，除非她学会灵魂操控术。而她也明白这一点。这也是她同意帮我们的部分原因。然而，看到我们绑在地下室、打算用来做学习对象的这个男人的恐惧，她打起了退堂鼓。不过，显然她留下来是最好的选择。让她在这儿观看对我们帮助极大，而且这也能让她更接近摆脱我的目标。
“别看着我，” 我说，“这件事我保持中立。”
我这辈子都在为保住身上的衣服而挣扎。每一件小饰品、每一枚硬币、每一块面包，对我来说都是与死亡抗争得来的。我拥有的一切，无论是一个家、一件物品还是一个人，对我都无比珍贵。西奥多拉是我的，而她想自己做决定。所以我会让她这么做。
不过讽刺的是，这似乎是控制她的最佳方式。
“谢…… 谢谢你，维塔。” 西奥多拉说，她的感激之情让我的灵魂碎片在她体内扎得更深了。“佩内洛普，你得知道这不是我们想施展的灵魂操控术。这不是我想学会的东西。”
“我不反对你的看法。” 佩内洛普安抚地说道，嘴角挂着精心营造的微笑，“这是个可怕的诱惑，没有它我们反而更好。但我们一直毫无进展。一个人必须先了解基础知识，才能发展出自己的方法，不是吗？”
玛格丽特站在我旁边，她比我更不想参与这场对话。她对西奥多拉既恼怒又毫不掩饰的嫉妒，大概是因为她觉得西奥多拉那宝贵的天赋本就该属于她。玛格丽特在利蒂亚的时候就告诉过我们，她为了在西奥多拉的身体里取得主导权，和她的几十个同类争斗过。考虑到当时除了彭塔和控制雷穆斯的那个诺拉人之外，其他诺拉人都出生不到十天，这肯定是她出生后做的第一批事之一。拥有别人的记忆，却又觉得那些都是自己的，这会是什么感觉呢？
“你知道我讨厌你在这种事上总是对的，佩内洛普。” 西奥多拉抱怨道。
“你也知道我指望你能确保我真的是对的。” 佩内洛普回应道，她的话既是实话，也是精心算计的操控，“如果我哪里错了，我需要你来指出来。”
“不，你是对的。” 西奥多拉叹了口气，“你当然是对的，而且不管我帮不帮忙，你反正都会这么做，不是吗？好吧。”
她犹豫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开始施展魔力视野，而且在我在场的情况下，第一次施展灵魂视野…… 不过她避开了我的视线。
“好啦！” 卡皮塔开心地说，拍了一下手，“现在开始家庭亵渎仪式，对吧？”
“可以这么说。” 玛格丽特哼了一声，“那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临时家庭里，你是不是该叫卡皮塔阿姨？”
我挑了挑眉看向她。我不记得收养过玛格丽特啊。
“‘小维’ 说我们是姐妹。” 玛格丽特 defensively 回答道。
我想我得纠正自己的想法了，显然我已经收养了玛格丽特。我捏碎一小块自己的灵魂，把产生的灵魂粉末递给她，她惊喜地轻呼一声，兴奋地跳起来。看到这一幕，我忍不住咧嘴笑了。这些曾经的史莱姆人很容易满足，而且一直都这么可爱。
“我们开始吧。” 佩内洛普说，试图让大家回到正轨。
卡皮塔点点头，脸上绽开一个笑容，细小的紫色灵魂丝线从她破碎的核心中蔓延出来。她转身面对我们被绑着、塞着嘴的受害者，那人在她的注视下徒劳地扭动着。
“一个人看着镜子，” 卡皮塔吟诵着，向前走去，凑近被绑的男人，“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经常这么做，总是检查，生怕忘记自己长什么样。”
她用一只手环绕着挣扎的男人的脖子，但并没有用力掐。光是恐惧就使他停止了挣扎，他一动不动地惊恐地盯着她。
“他为什么要检查呢？也许他着迷了。也许他被诅咒了。但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照镜子，他知道在镜子里看到的就是自己。但如果我改变了倒影会怎么样呢？”
她的灵魂丝线滑进这个让我家人失望的男人那令人厌恶的灵魂里，像蛇在鼹鼠的地道里捕猎一样，从微小的裂缝和通道中蜿蜒而入。她侵入他的灵魂，亵渎他，准备从内部将他摧毁。
“我该把倒影变成一只青蛙吗？” 卡皮塔轻声说道，“我可以做到，但不管倒影青蛙叫得多么美妙，当这个人看到时会发生什么呢？如果你的镜子里出现一只青蛙，你会相信自己是只青蛙吗？不会。你仍然拥有人的智慧。但如果你的皮肤稍微绿一点，你的舌头稍微长那么一点点，你会注意到吗？还是会觉得镜子里看到的东西很奇怪、很新鲜，但仍然显然是你自己？”
“等等，认知魔法并不能真的把人变成青蛙，对吧？” 我问道。
“不，显然不能。她只是说大的改变不会持久。” 佩内洛普解释道。
卡皮塔皱起眉头，身体微微摇晃，她的灵魂闪烁着，试图把自己的想法组织得有条理些。
“…… 不。镜子很重要。” 她坚持道，“镜子一直都在。认知魔法和死灵魔法的区别在于人的存在。死人就只是倒影，烙印在玻璃上。扭曲倒影，没有观察者会怀疑镜子里的东西。死灵魔法是力量，死灵魔法是控制。而认知魔法是微妙，认知魔法是耐心。它是要制造出一种如此真实以至于不再是幻觉的假象。对吗？”
我皱起眉头，努力理解她的话。
“你是说，如果我把自己的一块灵魂碎片放进一个活人身体里，不会让他对我忠心耿耿，因为他们能够…… 怎样？察觉到有东西在影响他们，然后把灵魂变回来？”
卡皮塔微笑着确认，她的手短暂地更用力捏了捏男人的脖子，男人的不适从颤抖变成了剧烈抽搐。等他平静下来，她的手劲又松开了，让男人得以喘口气。
“也许吧。活人有两个自我，镜子里的和本身的。两者可以相互改变。人就是这样成长的。要塑造和控制一个人的思维，我们不是强行得到结果，而是控制成长的过程。”
佩内洛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很有道理。生物魔法也类似，对身体进行大规模或快速的改变往往弊大于利。生物魔法咒语必须耐心施展，因为其效果需要时间才能显现。”
卡皮塔开心地点头回应。
“除了我们这两门学科的大师，情况确实如此。艺术家的技艺与他的草图不可相提并论，但我只能教你们我所知道的。为此…… 看好了。”
此时，她的灵魂丝线已经深深侵入男人的灵魂，其中一根似乎终于找到了她一直在寻找的东西。丝线尖端刺入灵魂，在里面划出一道紫色的痕迹。西奥多拉不禁一颤。
“刮擦倒影。再简单不过了。” 卡皮塔哼着小曲，转头对西奥多拉微笑，“看到了吗，学者之魂？这就是第一个法术。”
西奥多拉缓缓点头，她的眼睛快速转动，以一种旁人无法企及的方式，凭借天赋迅速处理着信息。
“这…… 这不是百分百可复制的。” 西奥多拉缓缓低语，“你用来触及灵魂的方式并非法术，只有这刮擦的动作才是。”
卡皮塔点点头。
“灵魂就像一株植物。魔力是水，身体是土壤。你能掌控果实，却无法掌控植物本身。有些东西只有你们女王那类人才能培育。但是！别担心，那位艺术家无需一根丝线就能编织。有办法做到，但我教不了。”
西奥多拉咽了口唾沫，尽管她再也无法分泌一滴唾液，也无法消化一粒麦子，但身体还是做出了紧张时吞咽的动作。
“瓦尔卡有个国王。” 她说。
卡皮塔耸耸肩。
“但你没有。”
“尽管这一切都很有趣，” 佩内洛普打断道，“但说到底，我们并不太在意用认知魔法去控制人。我们只对获取操控活人的灵魂所需的法术感兴趣，无论这种操控是否影响个性或记忆。归根结底，我们希望能够在不伤害或杀死他们的情况下，将灵魂从一个身体取出并放入另一个身体，而不是其他那些。如果说有什么的话，我们希望能够消除你所说的那种操控。”
卡皮塔迅速流露出惊讶、思索和兴奋的神情，西奥多拉则感激地看了佩内洛普一眼。
“一个不错的志向。” 卡皮塔咯咯笑道，“那我就像小妹一样，长话短说，直接讲重点。”
“嘿！” 我不悦地喊道。
她笑了，接着按照西奥多拉的要求，进行了一系列更快速的演示，添加和移除灵魂的部分。佩内洛普专注地看着，偶尔会用开启的灵魂视野看向我，与我对视。这有点尴尬，但我专注于卡皮塔的讲解，尽可能学习关于认知魔法的一切。几个小时后，卡皮塔宣称她已展示了所能教的一切，佩内洛普便请她也展示一下传送天赋。
“为了这个请求，” 卡皮塔缓缓回答，“我希望能得到一个回报。”
“终究还是不愿意为你的小妹做点什么呀？” 佩内洛普逼问道。
“佩内洛普，别这么叫我。” 我嘟囔道。
“提出这个请求的不是这件艺术品（指维塔），我要请求回报的对象也不是她。哦，内心如钢铁般坚硬的女子，肉体的高贵掌控者，我向你请求恩赐。”
佩内洛普挑了挑眉。
“我猜你说的是我？” 她面无表情，同时迅速思考着为了一个传送法术，她究竟愿意付出多少。“你到底想要什么？”
卡皮塔挠了挠脸颊，既尴尬又犹豫。
“我知道你也是一位艺术家。不过是塑造肉体，而非灵魂的那种。”
“我不会这样形容自己，但我个人的大部分财富，确实是通过用于改变外貌的法术获得的，如果这就是你想说的。” 佩内洛普简短地回答，“你是想做个造型吗？”
“是的……” 卡皮塔低声说，“但不是为我。我恳请你重塑斯凯。”
她紧张地轻敲着手指，而佩内洛普则难以置信地慢慢眨了眨眼。
“你爱人跟我可是公开互相看不顺眼。” 佩内洛普指出。
“是…… 是的……” 卡皮塔支吾着，“但要是…… 你们不这样了呢？”
“就这么简单？” 佩内洛普冷淡地回应，“哦，当然了，咱们给那个想杀我全家的人端出司康饼和茶。就在你们俩刺杀国王之前，咱们一起唱儿歌、玩跳房子。”
“对呀！” 卡皮塔开心地附和，“对，就是这样！然后他就不会杀你，这样我们就都不用伤心了！”
我眯起眼睛，触手因愤怒而握紧。原来他打算杀佩内洛普？他要是敢这么想，一定会后悔的。而佩内洛普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要是你想用威胁来说服我，那你可要大失所望了。” 她坚定地说。
“不…… 不是威胁！” 卡皮塔连忙辩解，“是担忧。天空广阔无垠，他的愤怒也同样无边无际。但你是这件艺术品（指维塔）的人。你必须得被保护，而且…… 嗯，你是少数几个能把他的愤怒变成感激的人之一。这是…… 为了你们俩。求你了？”
“斯凯甚至都不知道你在提这个请求，对吧？” 我意识到。
“这是帮我的忙。” 卡皮塔承认，“但都是为了他。求你了，肉体塑造者。让他做回自己。”
佩内洛普捏了捏鼻梁。
“假设你能让我们俩共处一室还不打起来，你到底想让我具体做什么？让你的爱人看起来更像个男人？很明显，斯凯一开始就根本不是男人。”
我惊讶地眨眨眼，而卡皮塔则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他是。” 她坚持道。
“你真觉得对一个你请求进行生物改造的人说这种谎合适吗？” 佩内洛普立刻反驳，“说真的，好好想想，我知道你得花点时间理清楚。”
卡皮塔犹豫了，指尖轻敲着，她的灵魂似乎也在挣扎着做决定。
“难道没有…… 那些着名的真正贵族，选择不透露自己下身的情况吗？” 卡皮塔小声回应，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有，还不少，但我想他们肯定会告诉任何需要处理他们荷尔蒙问题的生物魔法师！” 佩内洛普不耐烦地说，“任务的难度会根据你爱人有没有睾丸而有很大不同。我不知道这个情况，就没法给你答复。”
卡皮塔皱起眉头，拒绝与佩内洛普对视。
“他是男性。” 她坚持道。
“好吧！行！” 佩内洛普恼火地说，“但是……？”
“但是…… 他的第二个肚脐可能更像内凹的，而不是外凸的。” 她含糊地说。
“你们又开始说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了。” 我抱怨道，“有人能解释一下吗？”
卡皮塔担忧地冲我笑了笑，越来越不愿意解释这些，同时又害怕我的反应。
“他的灵魂与身体不匹配。” 卡皮塔说。
“哦。是啊，我懂那种感觉。” 我坦诚地回答，“那真的很糟糕。”
“我觉得你的情况可能有点不一样，维塔。” 佩内洛普干巴巴地说，“不管怎样，我的回答是不行。”
卡皮塔露出恳求的表情。
“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付不起我的时间成本。” 佩内洛普双臂交叉说道，“你知道，我以前做过类似的事。那并不容易，效果也不完美，而且对我和我的客户来说，那点微薄的报酬根本不值，因为我所做的大部分改变，至少有一部分，在没有持续治疗的情况下开始逐渐恢复原状。而他们又付不起后续治疗的费用！如果你指望我每隔一天就给斯凯施法，那么一个人情可抵不上你要占用我的时间。要是你想让我做些永久性的改变，我需要时间去研究。至少得花我几个月时间，而且你也看到了，我目前的研究日程相当繁忙。”
我只是半听着佩内洛普的解释，因为我正忙着解读她极力想让我察觉的情绪波动。也就只有佩内洛普能想出办法，把我的 “测谎仪” 变成秘密通讯系统。她想让我反驳她。
“你还是应该做这件事。” 我说，觉得配合她的计划没什么坏处。
佩内洛普佯装皱眉。
“为什么？永生研究显然更重要。”
“但这件事更紧迫。” 我争辩道，并且发现自己确实这么认为，“让斯凯对我们有好感不是更好吗？”
被困在一副糟糕的身体里很糟心。而且，既然我们打算在休战结束前背叛他，这对我们也有帮助。如果有人能说服他放松警惕，那一定是佩内洛普。
“你终究还是不觉得你的情况和他有很大不同，是吗，维塔？” 佩内洛普咬着嘴唇内侧问道。
我开始思考该怎么回答，但意识到她这次的问题是认真的。她是指身体方面的事吗？
“嗯，我想是的。” 我承认，“在我看来情况差不多。”
佩内洛普在我和卡皮塔之间看了看，又看向我。
“你想让我…… 调整给你的治疗吗？” 她问。
我眨眨眼。
“你是说让我看起来像个男人？不。我是说，我其实不在乎。你想做就做，不想做也没关系。我看起来是男是女不重要，反正都不像我自己。”
自从我孵化以来，对自己的厌恶感就在慢慢滋生，但佩内洛普对此无能为力。不是我的身体有问题，而是我根本不想要身体。只要能不想，我就不去想。不知为何，自从我的灵魂遍布身体内部后，这种感觉变得既轻松又沉重：一方面，我更像 “我” 了，不是因为我的身体变得像我，而是因为我变得更像我的身体；另一方面，我现在不得不更真切地感受这具越来越令人厌恶的肉体容器，这可一点都不愉快。
佩内洛普又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最后才转向卡皮塔。
“好吧。” 她说，“我不敢保证什么，但我会检查一下他，看看能想出什么办法。就算没别的收获，这也会是一次很好的学习经历。”
卡皮塔兴奋地尖叫一声，立刻开始绕着西奥多拉瞬移，最后瞬移到佩内洛普旁边，一把将她抱住。
“谢谢你，浑身带刺的泡泡！”
“快放开我，不然我让你的疣比毛囊还多！”
这是我经历过的最怪异的怪面具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