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手在我的头发里。
这是一种奇特的怀旧感。天气不好，尤其是下雨的时候，有时候你能做的就是紧紧依偎在你哪怕只是有点信任的人身边，希望大家身体散发的热量能让你熬过寒夜，不至于被冻死。第二天早上，你身上可能会压着各种各样的身体部位，搭在你的头上、脸上或者其他地方…… 通常这感觉不太好，但总比被冻死强。
这次不一样。没有那种和不太熟的人接触时的不适感。这是小心翼翼、有意为之的，温柔且充满爱意。手指缓缓穿过我的头发，按摩着我的头皮，给我即将结束的休息带来一种愉悦的舒适感。当然，我立刻就知道是谁。我永远不会忘记如此明亮温暖的灵魂。
“嗨，林恩。” 我睡眼惺忪地咕哝着，睁开了眼睛。
妈妈把我的头放在她的腿上，她低头看着我，脸上挂着那傻乎乎的笑容。从我的亡魂们和佩内洛普的位置来看，我们还在永生研究实验室里。然而，让我惊讶的是，罗文也在这儿。
“早上好，小家伙。” 林恩轻声问候。
“我不是小家伙了。” 我嘟囔着，“我可能是个女神呢。”
“当然啦，亲爱的。” 林恩顺着我的话说，继续轻抚我的头发。
我环顾房间，试图从周围环境判断我昏迷了多久，但看不到天空，所以也无从得知。我和罗文对视了一眼，他点头微笑着向我打招呼，维塔敏则在他肩上开心地笑着，享受着骑在他背上的乐趣。我向他们俩挥了挥手，但没起身，因为我既疲惫又觉得无比舒适。
“你们俩怎么在这儿？” 我问。
“我们是来找你的，你这个小傻瓜。” 林恩说着，轻轻弹了下我的鼻子，“你一个人跑掉了，我们都担心死了，还以为你死了呢！”
“哦。” 我眨了眨眼，“对哦。抱歉，这几天过得不太顺。”
她倾身过来，用双臂紧紧抱住我。
“我知道。” 她说，“你平安无事就好。”
我回抱了她，等她松开我，我开始起身。我的身体酸痛得厉害，伸展了好一会儿才真正感觉清醒过来。罗文正专注地听着佩内洛普和西奥多拉热烈地进行学术讨论，玛格丽特几乎在每一个观点上都支持西奥多拉。维塔敏看起来很高兴能参与其中，主要是因为罗文出色地掩饰了自己被一个僵尸趴在肩上的恐惧，没让这影响到维塔敏的心情。我有点失望他对维塔敏有顾虑，但我很高兴他没让这破坏维塔敏的一天。
“那么，” 林恩大步走到我跟前，胳膊肘撑在我头上，“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突然给人一种能吃掉半个城市的感觉吗？”
我伸出一根触手，戳了戳她的灵魂，她尖叫一声，从我身上跳开。
“要是大家靠得够近，我也许真能做到。我真有那么危险的感觉吗？”
“亲爱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孩子，我一感觉到你，可能转身就跑了。” 林恩直截了当地回答，“说实话，你没有我接触过的很多人那么强大，但你身上有种危险的气息。你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你朋友提到你去了森林？”
佩内洛普朝我这边瞥了一眼。
“是的，嗨，佩内洛普，你是我的朋友。” 我又调侃她。她没理我。“没错，我去了森林。我组建了一支可爱的小僵尸军队，吃了一百多个灵魂，收集了一些蛋，还希望能卖掉一些高品质的甲壳。算是缓解压力吧，我想。”
“天呐。” 林恩惊讶地眨眨眼，“你一个人去了那儿？你现在可真是个小厉害角色啊，哈？好吧，你平安就好。”
“说到平安，” 我换了个话题，“孩子们都在哪儿？要是你和罗文都在这儿，谁在保护他们？”
“呃…… 其实，罗文和我一听说你回来了，就直接跑过来了，所以……”
糟了！我赶紧环顾房间，从地上拿起我的长矛。
“那我们得赶紧走！” 我坚持道，冲向楼梯，“你知道我杀了大概六个帮派成员，对吧？剩下的那些人如果还没动手，肯定会来找我们麻烦的。很明显，德拉肯家族不再保护我们了，所以我们得靠自己。”
林恩和罗文警觉地一震，然后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你说得对。” 林恩承认，“不过你走之后，我们还没遇到什么问题。我是说，除了因为你失踪而惊慌失措。”
“我和维塔一起回家。” 罗文主动说道，把维塔敏从肩上抱下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你去帮佩内洛普拿她要的东西吧，林恩。”
林恩点点头，竖起大拇指，我则挑起眉毛。
“什么东西？” 我问。
“你昏迷的时候我也没闲着。” 佩内洛普嘟囔着，看她疲惫的样子，很容易相信她这话。“如果我们要凭空培育身体，光有原始的魔法天赋可不够。我需要你妈妈帮我取一些材料，用来制作一些有用的工具。”
我点点头。这对我来说能说得通，虽然我完全不知道佩内洛普说的是什么工具。不过现在这也不太重要。
“听起来不错。” 我哼了一声，“那我们快走吧，老爸。”
我迅速开始往楼上走，罗文小跑着跟上我。他心里先是一阵惊讶、尴尬和困惑，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等等，所以我现在是老爸了？” 他问，“我以为你还在为那些债务生我的气呢。”
“我当然生气。” 我嘟囔着，“但你那些蠢事不代表你没做过好事。和我认识的其他一些父亲比起来，你还算不错。”
他笑了笑，边走边揉了揉我的头顶。
“我们会解决所有问题的。” 他承诺道，“和德拉肯家族的事，安杰琳的事，所有这些。你朋友提出帮我们找个新地方住。”
我惊讶地瞪大眼睛，出于习惯，在身后锁上了门。
“佩内洛普说的？那太棒了！”
“她是个了不起的年轻女子。” 罗文说着，随意地在我们周围施了个隔音泡泡，“能和她这样的人交朋友，你真的很幸运。不过她确实有那种自大的贵族做派。贵族们往往从小就被培养得相当…… 有野心。”
我听了笑出声来。
“什么让你察觉到的？我第一次察觉到是她因为没办法独自杀掉森林里的每一只怪物而真的感到失望的时候。”
“嗯，你跟她讲你的天赋时，她的表现就让我有些怀疑了。” 罗文叹了口气，“但那个秘密的永生研究实验室无疑让我确定了。”
“不过那地方很酷，对吧？我主要是喜欢有个地方能让我的亡魂们不被发现。”
“说到这个……” 罗文缓缓说道，“你真的收养了一个自己制造的不死生物吗？”
“当然！” 我理直气壮地回答，“为什么不呢？毕竟收养无依无靠的怪物小孩，是我父母教我做的。”
他哼了一声，随后渐渐笑出声来。笑声停歇后，他伸出胳膊揽住我的肩膀，用力捏了捏。
“林恩和我爱你，维塔。” 他坚定地说，“你帮了我们很多，但这不是原因。这只是我和她共同的决定。我们会收留那些一无所有、无依无靠的人，把我们的爱给他们。你在这方面的做法有点特别，但我们为此感到无比骄傲。”
我靠向他的拥抱，也用胳膊搂住他的腰。
“不过我能看出来，你在她身边有点紧张。” 我提起这事，“我是说维塔敏。”
他挠挠后脑勺，皱起眉头。
“抱歉。” 他直率地回答，“不是针对她，只是…… 嗯，她的身体是死的。感觉我像是在碰一个死去的孩子。这种事我这辈子经历得太多了。”
我耸耸肩。这说得通，我也接触过不少尸体，我记得在我还没开始搞死灵魔法之前，这种感觉确实不太舒服。现在我反倒挺喜欢看到和触摸尸体的，但我不能指望别人也有同样的感受。
“嗯，我想这有道理。这对我没什么影响，但我想死亡是我擅长的领域。学习如何逆转死亡对我来说很奇怪，但我觉得我还是能帮上很多忙。所以我会的。”
我们一步一步，稳稳地朝我们所在的城区走去。房屋越来越破败，人们也越发潦倒。
“说到你擅长的领域。” 罗文换了个话题，“我听说你的身体能自己产生魔力？”
“哦，对，那件事。”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小声说道，“所以，显然关于我到底只是个怪物，还是某种意义上的神之怪物，存在一些争议。我猜这是件大事吧？”
“这确实是件大事。” 罗文表示认同，“但更重要的是，维塔，我不想听到你说自己是怪物。”
“爸，我的灵魂是个带触手的眼球，而且我一直有吃人这种冲动。即便我的身体是人类的 ——”
“维塔，这和你的身体、灵魂或者其他什么都没关系。” 罗文打断我，坚持说道，“这关乎你的认知。”
他用手指轻敲额头，专注地看着我。
“认知决定一切。人们会找到他们一心想要寻找的关于自己的真相，因为每个人内心都有各种各样的特质。最伟大的圣人也有黑暗的诱惑。最残忍的施虐者也可能爱他的家人。如果你告诉自己你是个怪物，那你就只会看到自己身上的那些特质。而如果那就是你看到的全部，到某个时候，你就不会再去寻找其他的东西了。所以别忘记你来自哪里，维塔。别忘记你的善良。”
我哼了一声表示认可，慢慢地点点头。我不太确定自己是否理解这种积极思考的力量之类的说法，但我会考虑的。
“不管怎样。” 罗文继续说道，“既然佩内洛普说你施法很安全，但魔力容量很低，你想不想学动能魔法？”
我惊讶地眨眨眼看着他。跟罗文学魔法？
“我是说，当然想！还有，你说的魔力容量低是什么意思？”
他轻笑一声。
“这是佩内洛普说的。但如果这是真的，动能魔法对你来说再合适不过了。至少在你熟练掌握之前，它不是一门很适合进攻的魔法学派。但至少在我看来，它最厉害的一些技巧，所需的魔力输出很低。而且，据我所知，你凭借自身天赋在进攻方面已经很厉害了。”
确实如此。在我的技能库里增添一些巧妙的魔法，可能是学习魔法的最佳开端。我对生物魔法很感兴趣，但有佩内洛普在，这似乎有点多余，更重要的是，据说这是一门极其难学的魔法。
“没错，实际上这太棒了！” 我表示赞同，“我很乐意。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能拿到我的钱，你这……”
我突然闭嘴，身体一僵，因为我感觉到一个无比熟悉的灵魂进入了我的感知范围。是卡皮塔，她还是那副破破烂烂的样子。这个拥有三种天赋的贱人离我们家太近了，让我很不安。而且她还带了六个跟班。
“怎么了？” 罗文问。
“嗯。” 我应道，抽出长矛，用触手缠住四肢，“有麻烦了。我先冲过去。”
我向前飞奔，双腿猛蹬地面，在冲向敌人的小巷里扬起一片尘土。我曾在愤怒中发誓要摧毁德拉肯家族，而且我真心觉得这是我该做的。卡皮塔是我认识的唯一另一个生物魔法师，虽然她的知识对把安杰琳和佩塔从坟墓中复活且不沦为奴隶可能非常宝贵，但我一点都不信任这个女人。除非她变成亡魂。剩下的那帮小喽啰倒是无关紧要，尤其是如果我的家人要搬家的话…… 但把他们赶走也许能帮到其他人。又或者这只是为了复仇。等他们消失了，我想就知道答案了。
我转过街角，怒视着我的目标，他们也都转身面向我。
“艺术品！” 卡皮塔兴奋地说，“我们的使命指引我们来寻找你！真是幸运，我们 ——”
“上次我说这话的时候。” 我咆哮着打断她，“犯了没当真的错误。我向你保证，这次这是你唯一的警告。”
我稳步向前，确保长矛随时准备好。
“滚蛋，不然就死。” 我命令道。
不出所料，没人立刻滚蛋。卡皮塔带来的那些喽啰反而纷纷抽出武器，大多是木刀，偶尔也有他们自己的长矛。我没有放慢脚步。
“你把熊从窝里赶走。” 卡皮塔用她那唱歌般的语调争辩道，“她的幼崽还在里面睡觉，所以你最好 ——”
我接近她那些手下，用触手一扫，瞬间他们就都倒地身亡。不幸的是，卡皮塔站得比较靠后，而且我怀疑我无法用触手瞬间杀死她。我继续逼近，跨过尸体。
“我不在乎你们有多少人在这地盘撒过野，这里不再是你们的地盘了。” 我告诉她，“你离我和我的家人太近了，而且我们都退出了。”
她除了惊讶，没有别的反应，嘴巴张得大大的。我拿出一个灵魂碎片，注入力量将它转化为我的吸血武器之一。把它嵌进矛头，我将矛头指向她的心脏，继续向前走。我想在她攻击之前靠得更近，争取一击必杀。我大概不用担心她的认知魔法，但她的瞬移天赋很麻烦。
“我妹妹死的那一刻，你就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我接着说，“等你为我效力的时候，你会为此后悔的。”
听到这话，她眯起眼睛，力量在她灵魂的通道中流动，准备用天赋来战斗。
“要是我被你收入囊中，一场风暴的怒火将降临在你身上。”
我冷笑一声，触手因愤怒而剧烈扭动。我觉得距离够近的瞬间，便向她扑去。
她的瞬移天赋启动，但这次我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