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的表情太过自然，魏德尔分不清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但是罗砚瞬间就分辨出来了——甚至第二句话让他突然联想到了过去的某个细节。
第一次与方景碰面的时候，在枫海公园里，那个时候的方景，给他的感觉非常陌生，与第二次见面就一见如故的感觉截然相反。
他不由得将视线挪到方景身上，方景在卷他的头发，一边卷一边跟魏德尔说：“虽然您再三保证说这场手术百分百能成功，但这一切都只是基于您个人计算的概率对吧？”
“不不不，”魏德尔立马否认，“我们已经进行过很多次手术了，虽说到目前为止没有成功案例，但我很清楚为什么会失败——就是因为那些人的灵魂不够强大！每次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如果换成超S级，我能保证能成功！”
他的神色非常激动，双眸中满是对自己理论能够成功的坚信。
方景看着他：“我还有个疑问。”
“您说。”
“这颗星球上一定不缺主动想做这个手术的人——得了绝症的，到了风烛之年行将就木的，这些人都想通过手术重获新生，但用来承载他们灵魂的身体，您是从哪儿来的？”
“您不会以为我们在抓正常人进行实验吧？”魏德尔嘴角抽搐了一下。
“所以——？”
“灵魂重塑手术在还魂星上并不是什么秘密，“魏德尔说，“我们的手术对象都是在志愿者和志愿者之间进行——志愿者就是你刚刚说的那批人，不过因为这个手术从来没成功过，联邦就没管过我们。”
听到这儿方景愣了一下，魏德尔自己也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从来没有成功过，参与手术的又全是些快死的志愿者，也没有出现过本地人举报这个手术的情况，所以联邦就懒得管。
换句话说——又不打战又不闹反叛，只是圈地自萌搞些小实验，相比于其他动不动就搞一些大动静的星球，还魂星已经算是乖孩子了，你们爱咋玩咋玩吧。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但是在志愿者里进行手术又有什么意义呢？”方景说，“两个快死的人交换身体？体验一下对方的死法？”
“这只是第一步，”魏德尔竖起食指。
“如果第一步成功了，那我们就能根据第一步的手术数据来优化方案，确保第二步能更加顺利进行，然后——就会用到你们现在用到的转移方式。”
“克隆体？”
“对。”
魏德尔调出几份资料投射给两人看，“虽说联邦禁止克隆人体，但过去已经死亡的超S级其实都备份了基因样本，如果我们的手术能成功，你信不信联邦会立马启用这些基因来主动制造克隆体，从而打造高精神力军队！”
罗砚跟方景一起看那些资料——
看不懂。
都是些数值和医学领域专用的名词，魏德尔似乎也没指望他们能看懂，浅浅展示了一下就收回去了。
“其实您已经没得选了，对吗？”魏德尔立在方景身前看着他说。
“对，但我并不是非得进行这场手术。”
“为什么？”
魏德尔感觉他在硬杠，“因为惧怕死亡，所以你找到了这里，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明明只有一条路，接受手术你或许有活下去的机会，不接受手术……”
“你说错了。”方景打断他，“我并不惧怕死亡，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我还有执念，还有很多真相没来得及解开，如果我能在死前完成这些心愿，我想我大概率也不会对生有那么强的渴望。”
顿了一下，他握住罗砚的手，“当然，我现在另外一份执念是不想留罗砚一个人活着，不过我想，要是我死之前说要带他一起走，他估计也会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魏德尔愣住，随后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方景跟罗砚看着他笑，并没有开口或者起身阻止他这种不礼貌的行为。
“对不起，这实在是……”
魏德尔笑了大概半分钟后才缓过来，他看着对面并排坐着的两人，对方景说：“你太高估爱情了。”
“也低估了人对死亡的恐惧。”
“随你怎么想。”方景并不在意魏德尔的爱情观是怎样的，“关于这场手术，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再聊下去了，根据计算，我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如果一年后我完成了我的心愿，或许我不会再来了，相反，如果没有达成，我们会再次拜访，并且准备好克隆体。”
“我会带他来的。”一直安静的罗砚突然开口。
魏德尔抬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不要低估人对死亡的恐惧。”
罗砚并不在意他说自己怕死，他说：“这个话题可以终止了，我想知道赤影身上的问题。”
魏德尔安静下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看他的动作和神态，感觉他像是在把红茶当酒喝。
罗砚继续问：“贝洛伯格突破了底层指令，他是怎么做到的？赤影可以突破吗？”
“可以啊，但是不能让她突破。”
“为什么？”
“我知道答案，但是不能告诉你，”魏德尔说，“就算你现在拿我的命来威胁我，我还是不会告诉你。”
罗砚思索了一下，“真的要试试对死亡的恐惧吗？”
“来啊。”
魏德尔毫不惧怕，“我不介意我上一秒说的话被我下一秒的行为打破，不要低估人类对死亡的恐惧，但有些信念和坚持，是可以战胜这种恐惧的。”
方景站起身，“既然您对保密的坚持能战胜对死亡的恐惧，那为什么您会觉得，罗砚跟我之间的爱情没有办法战胜呢？”
魏德尔顿住，过了两秒他说：“我为我之前的行为道歉。”
方景没接，他说：“您可以继续保密，但我想擦边问两个问题，您给我肯定或者否定的答复就行。”
“您说。”
“赤影跟贝洛伯格并不是人工智能自我诞生的意识，他们是外来植入的灵魂对吗？”
魏德尔沉默了一下，片刻后：“对。”
“赤影被刷过机，在刷机之前，她的立场其实是敌对联邦的，对吗？”
魏德尔又沉默了一下。
“对，但是也不对。”
“我知道了。”方景对着罗砚招手，“谢谢您的回答，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