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父亲大人!” 兄弟二人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熟悉而又渐渐远去的面孔,眼中泪光闪烁。
年仅十五岁的杨波涛第一次深刻体验到了世态炎凉。父亲杨继慎的葬礼冷冷清清,仿佛是早春时分那还未完全退去的寒意,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凄冷。虽然已至开春时节,但空气里依旧透着刺骨的冰冷,仿佛是在为这场哀伤的仪式添加几分悲凉。
杨继慎在世之时,作为一品大员、一代宗师,其影响力远播朝野内外,弟子众多,交友广阔,堪称桃李满天下。然而,在这本该宾客如云的葬礼上,前来吊唁者却屈指可数:宣读皇帝旨意的赵公公表情淡漠;九名随镇玄大师而来的和尚,他们诵经声低沉而空灵,更添几分寂寥之感;昔日追随左右的学生刘宏学士沉默寡言;户部官员亦寥寥无几……尽管皇帝特许用国礼规格办理此事——这一等级几乎与王公贵族相当,但从现场来看,整个过程却是草率至极,似乎根本就没有按照圣命执行下去。
据户部解释说,正值大德元年初春,不宜太过招摇,否则恐会冲撞吉庆之兆。因此,尽管得到了最高权力者的肯定,实际操作起来仍需小心谨慎。于是乎,这样一场本应庄严肃穆的送别会便以一种近乎悄无声息的方式悄然完成,除了参与者外几乎没有更多外界人士知晓其具体详情。
葬礼之后,在一阵简单的诵读超度之后,一行人带着逝者的灵魂缓缓前往了京城十里以外位于哀牢山脚下的杨氏家族祖坟所在地。那里背依高山,面临流水,地理位置优越,被视为一块风水宝地。只是可惜的是,由于家道中落再加上经济窘迫,就连举办一场像样点儿的葬礼都显得捉襟见肘。所幸杨波涛卖掉了家中仅有的产业换得百余两黄金勉强支撑了这次出殡事宜,并使得整个流程不至于太过于萧条惨淡。
自母亲离世以来,杨家就变得异常单薄。如今家里仅有妹妹杨延明以及忠心耿耿的老仆杨伯相伴左右。就在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为了遵循儒家传统孝道原则,兄妹二人与两位长者选择留在墓旁简陋搭造起三间茅舍定居守陵。
根据当时流行的规矩,子嗣需要为先父服丧三年期间内必须暂停任何官方职务、不能成亲、也不允许参加任何形式娱乐活动乃至礼仪性交往行为。此规定主要针对直系子女本身,至于旁系亲属或者门生之类只需适时探视即可。比如作为恩师门徒之一,刘宏先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专程前来探访一番。
在这荒僻之地的简朴生活中度过多日后的一天清晨,正当万物初醒时刻,少年再次步入地下祠堂中,在祖辈们的灵位前跪坐了一个时辰,直至老仆轻轻呼唤才结束今日份例行功课起身向外走去。自从决定放弃旧居之后,原本供奉于家中的那些祖先牌位也被一同迁移到这里重新安放,继续守护着家族未来。
杨家曾经是赫赫有名的豪门,其祖冢堪称一个地下小宫殿。这里隐藏着无数个密封的冢室,每一间都安放着杨家历代家主的棺椁。这些棺椁静静躺在幽暗的墓室内,诉说着一段段辉煌而沧桑的历史。然而,时至今日,真正密封着的冢室只剩下十间。这整个地下的建筑群宛如一座迷宫般的院落,却绝不是寻常人能够随意踏足的地方——因为这里不仅是家族神圣之地,不允许任何外人亵渎;还由于它浓郁到几乎令人窒息的阴冷气息以及那不言自明的传统规定:非杨姓男子一律不准入内。
正是因为这样特殊的规定,才使得除了现任家主杨波涛和老管家杨伯以外,其他人即便在族谱上有名也无法自由出入。即便是身为家主弟弟的杨延明,尽管身份尊贵,依然无法享有这份特殊的待遇。
当从那座寂静的古墓走出时,守候在外的杨延明显然有些焦急与不安。见到兄长平安归来,他紧绷着的脸庞顿时放松了下来,紧接着从其掌心中浮现出来一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气丹。这并非第一次展现,早在很久以前,杨波涛就见识过这种奇异的能力。气丹如同活物一般,在空中轻轻盘旋着,并逐渐靠近哥哥身边,在周身缓缓旋转了几圈之后便渐渐消失不见。原本还在隐隐作痛双腿此刻也瞬间恢复了力气与灵活度,甚至连全身上下似乎都因之清爽了不少,整个人仿佛卸下了一层厚重枷锁似的轻快了许多。
“无怜,真的不需要每天都这么劳心费力地照顾我,我自己会努力修炼的。”感受着体内重新焕发活力的感觉,这位年幼却又背负沉重责任的年轻人温和地抚摸着身旁更显稚嫩些弟弟的小脑袋,语气里充满了温柔与疼惜。
听到这话,杨延明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立刻盈满了泪水,他哽咽地说:“可是父亲大人让我必须好好照看你呀!”
看着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弟弟能够拥有远超同龄人的实力,甚至能为自己提供如此强大的助力,杨波涛心里既有羡慕也有无奈。毕竟以年龄来看明明是他这个做大哥的应当去呵护晚辈成长,而不是反过来依赖。“唉,你的修行进度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料。也许不久之后,我也能够凝结属于自己的那颗浩然气丹了吧……”低沉的语调中透露出些许酸涩滋味。
谁知弟弟却天真地宽慰道:“没错哦,既然哥哥你已经到达了通络圆满阶段的话,很快就能结丹成功啦!到那时就不再是普通人啦!”
对此反应略感意外的同时又感到几分苦涩,杨波涛低声嘀咕着,“浩然正气之丹吗?哼,其实根本没必要执着于此种东西……归根结底也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听到此话,跟在一旁的老仆突然跪倒,满脸惶恐不已,高声喊叫起来:“少爷啊,这可是祖先们安息之所啊,请千万勿要口出狂言亵渎圣地呀!”
面对突如其来的呵斥声,杨波涛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波动,反倒是整个人随之重重跪倒在先人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