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南方热得地上冒烟。
李洱半瘫在椅子上,闻着空气中那点点的肉体腐烂的味道。
他皱了皱眉头,他内心清楚,这个味道来自于自己的身体。来到21世纪,已经有十几年了。
这具身体,也用了十几年了,不知道,还可以撑多久。
别人穿越都是从现代穿越到未来,不仅知识储备够够的,各种金手指技能信手拈来。
他倒好,一缕几百年前的孤魂,种种不明的原因,来到了现在。
就连现在的身体,都是从鬼市买来的。拼命赚钱,只为了给自己的身体,续命。
屋外,热得树都耷拉下来了脑袋,迫切地等着,一场台风雨。
傍晚,老天像是听到了呼唤一样。
天空雷声不断,地上狂风怒号,肆意地摇晃着两旁的树木,连交警停放在路边的雪糕筒,都被风吹得倒了下去。空荡荡的大街上,一个撑伞的路人都没有。
偶有经过的车辆,车轮压过低洼处的积水,溅起高高的水花。
一名男子跌跌撞撞从商场的后巷走出,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肿胀的左眼,乌青的脸颊,鲜红的血痕。
他伸出手,蹒跚地想往前走,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大滴大滴的雨水砸在他的脸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
雨水,顺着身体,混合着腰腹上的鲜血,急促地流淌进下水道口。远远地看去,像是一道小小的血瀑布。
昏暗中,一个身材高大,身着黑色西装的人,从远处,一步一步地地走向了高子楼。
油光锃亮的皮鞋,每踩一步在路面上,就溅起周围一圈的小水花。
他重新睁开那肿胀的眼,就看到黑色西装正站在风雨中,为他撑伞。奋力地睁开肿胀的眼睛,却看不清来人的长相。
难道,这是死神的样子?居然还与时俱进地,穿上了西装。
阴曹地府也讲流行这套?
在怒号的风声中,欢呼的雨声中,高子楼清晰听到了“死神”的声音,好像是从远远的山谷传来,回荡在耳边。
“高子楼,你想获救吗?”
获救?
他刚想回答,胸间一口鲜血涌了上来,使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下手的人,还真的是六亲不认。
随即,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原来,人在死前,是真的可以看到一些东西。
伸出布满伤痕的手,无力地握住了“死神”的那锃亮的皮鞋,从喉底发出一声虚弱的回应,“救我,救我……”
“死神”像是听到他的呼唤一样,扔下了一个牌子,就消失了在风雨中……
————
台风过后,黏糊糊的南方总算迎来了秋高气爽。
李洱打开窗户,那凉飕飕的风飞奔而来,闯进了屋子,带着窗外的绿枝桠,跟着一颤一颤地。
伸出大半个身体,贪婪地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他忍不住发声感慨,“这天气,真不错。”
来这里这么多年,手机还是玩得不太流畅,他笨拙地拿出手机,模仿在电视上看到的一样,尝试拍个照,结果眼睛一转,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怎么台风天后,店门口长出了个流浪汉?
这,可是会影响生意!
李洱的店,叫万事屋,其实是一个特殊房产处理中心,专门负责处理各种棘手的凶宅事件,在南方这座小城,远近闻名。
名气虽大,生意确实很一般。
毕竟现在治安好了,人民生活也富足多了,各种凶宅的生意也少了。
日常就靠帮人家看看结婚的好日子,卖卖平安符为生。
日子,也只能算马马虎虎,勉强过日。连带着店里的猫秋香,也只能有一顿没一顿吃罐头,猫条冻干更是只有过节才有。
看着门前那流浪汉,他心中升起一股烦躁:本来生意就不好了,还来了个流浪汉,晦气!
收起手机,急匆匆下楼,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五十块的红包,开了门,远远地放在那流浪汉面前,“门口这位先生,您收了这红包就赶紧走,我还要做生意呢。”
眼前的流浪汉,正是暴雨中的高子楼。他声音虚弱,嘴唇开裂发白,一双在雨水中泡的发胀的手,颤颤巍巍地递出了一个暗红色的木牌,“我……我来找你做生意的。”
李洱伸出两只手指,脸带嫌弃地夹住了那高子楼递出的东西,木牌有着一股淡淡的木香味,尽管损坏得有点严重,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万事屋三个字样。
我家的东西?
他有点吃惊,毕竟自己家的牌子,很少对外发放。
在李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谁要是拿了牌子上门的,无论是什么类型的案子,都得接。
然而,凶宅这种生意,跟别的不一样:是要谨慎评估的,有的时候不怕没钱收,就怕没命享。
掐着自己的手指算了算,自打自己从祖辈的手里接了这万事屋来,五年来就送出了两个牌子,一张给了自己的初恋女友,另一张还了人情。
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看着眼前这破旧的木牌,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还是喊来店里的员工,方叔,把人给恭恭敬敬请了进去。
到了店内,李洱与高子楼面对面坐着,借此机会,他也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下高子楼。
看这样子,三十出头,眉毛浓厚有型,鼻梁高耸,脸呈微微方形,额角处,有一小撮白发。怎么看,都是一脸的富贵相,不应该是现在这个落魄样。
看来,这人确有故事,只不过,应该不是啥好故事了。
高子楼精神还是有点恍惚,他无力的依靠着身后的椅子,声音虚弱得像是飘浮在半空的羽毛,“高人,我有事相求。”
李洱虽嫌弃这流浪汉影响自家生意,但听着人家叫自己高人,心里还是美得很,嘴角微微上扬,“先生怎么称呼?又是为何到了我这小店?”
高子楼一时语塞,回想起昨夜的场景,如果不是这遗落一边的小木牌,他都觉得那是一场梦,“我叫高子楼,这牌子……这牌子,是我一个友人相赠的。”
到了嘴边的话,最终还是改口了,连他自己都搞不清,那黑色西装的人到底是谁。
李洱自然是听得出这话里有话,不过他也不急着问,他抬起眉毛,接着说,“高先生,所遇何事?”
高子楼捂着腰间的伤口,回忆起自己家发生的事情,他的身体慢慢僵硬了起来,恐惧爬上了他的脸庞,他嘴唇发抖,瞳孔放大,连话都说不完整,“有东西……有东西,要,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