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天过去了,顾小珍一直没回来,并且连个口信都没有。
胡氏心下不安,催着问了顾大海好几次:“小珍什么时候回家?”
顾大海:“都说了吃住在绣坊,得赶任务,不能经常回家。”
胡氏:“小珍在哪家绣坊?镇上还是县里?我有空去看看她。”
顾大海:“你去看什么看?她正是专心赚钱的时候,你去害她分心,惹得东家不喜,到时丢了这份差事。”
胡氏心里生出强烈的不祥预感,高声道:“顾大海!你老实说,小珍到底去哪里了?”
“你把她带出去,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
顾大海:“都说了她在绣坊赚钱。”
“为什么不带回来,当然是为了赚钱。”
胡氏厉声道:“什么绣坊不能让人知道?”
“顾大海,你要是不肯说,我明天就去镇上,去县里,一家一家绣坊去问。”
“绣坊总共就那么几家,总能问到。”
“到时若是没有小珍的下落,休怪我去你读书的地方,找夫子评理。”
顾大海被胡氏的话吓了一大跳。
虽然他是当爹的,可以随意决定子女的命运,但若是把事情闹到读书的地方,终究影响不好。
顾大海没好气道:“我给她找了一门好亲事,嫁了。”
没有三媒六聘,没有婚书,没有婚仪,算什么好亲事?
胡氏哪里还不知道顾大海把女儿给卖了,不由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顾长清挖到人参,能卖一大笔银子的事情,在村子里传的沸沸扬扬。
人参还没卖出去,已经有不少人借着同族的名义上门套近乎借银子。
这家说要娶媳妇儿,那家说要养孩子……
更有些不要脸的,直接说身体不好,大夫说需要人参调养身体,希望顾长清看在同族的份上,把人参便宜卖给他们。
这个便宜,便宜到什么程度呢?
十两银子!
百年人参,至少能卖几百两银子,三叔公家里可是许诺了,只要他们帮忙说话,到时每户给五两银子感谢费。
说几句话就能得五两银子,不比在地里累死累活种地强?
“长青,三叔公可是族里的长辈,替顾家族人主持过不少公道,如今身体不好,需要人参入药,你身为族里小辈,自当出一份力。”
“是啊长清,三叔公家又不是不给你钱,只是让你便宜些。”
“我们要是能挖到人参,肯定免费送给三叔公调养身体……”
顾家族人堵在门口叽叽喳喳,各种道德绑架,目的只有一个,让顾长清把手里的人参交出来。
“太欺负人了!”顾大山眼睛都气红了。
顾长清:“爹,别气,看我的。”
顾长清走出去,道:“你们挖不到人参,你们可以出银子啊。”
“百年人参一千二百两银子,大家既然这么有心,就拿银子来,看在大家同族的份上,我可以优先把人参卖给大家。”
“开口银子闭口钱!你还有没有点仁义了?”
顾长清冷笑:“我爹被老顾家盘剥吸血,三叔公收了老顾家的好处,仗着在族里辈份高,强压着不许我爹分家。”
“现在还有脸白要我的人参?”
“能同意把人参卖给你们,那是我不想跟银子过不去,可不是因为他是什么三叔公。”
“你,你!顾长清你休要血口喷人,我爷爷向来公正,不让你爹分家,是因为传统,父母在,不分家!可不是收了老顾家的礼!”
顾长清嗤笑:“父母在,不分家!那你们怎么分家了?是你们父母都死了吗?还是族里已经分家的人家,父母都死了?!”
“你这回带头来我家闹事,老顾家没少许你好处吗?”
顾长清知道这事儿其实是老顾家挑起的。
顾大海卖女儿得了一百两银子,给了顾老头五十两,再除去花销,余下四十多两。
这些银子普通村民家里能过十年,但是对顾大海来说远远不够。
可他已经没有另外一个女儿可以卖,又眼红顾长清挖到百年人参,于是挑起顾家族人上门,利用家族逼迫顾长清,瓜分他的人参。
老顾家的人,顾长清一个都不会放过,且等着吧。
聚在门口的众人则脸色迟疑不定,看向那位三叔公家的后辈。
对方脸色涨红:“你胡说八道!我是为了给爷爷的身体,这才来找你买人参的。”
顾长清嗤笑:“买?明明可以抢的,你偏要买。”
对方目光闪烁:“你不同意就算了,大不了我再想其他办法。”
他转身狼狈离去,脚下却一个趔趄,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地上栽去。
咔嚓一声,手腕撑在地上,腕骨断裂。
顾长清幽幽道:“这是亏心事做多了,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啊。”
跟着他来起哄的其他人心头一跳,心生怯意,下意识后退。
人群慢慢散了。
顾大山在屋里听见顾长清说,当年是族里收了老顾家的银子压着不让他分家,这回人参事件又是老顾家挑起的,气得半死。
除了生气,还担心老顾家再出什么损招,他忧心忡忡道:“百年人参太招眼,这些不要脸的,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顾长清问顾大山:“爹有什么打算?”
“打算?”顾大山愣了一下:“什么打算?”
他吃惊道:“长清,你不会真的那么糊涂,把手里的人参送给族里吧?”
“那是你辛辛苦苦挖回来的人参,用来换钱读书,可不能被人骗了去!”
顾长清失笑:“爹,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是想让爹和妹妹,跟我一起搬到县城去住。”
顾大山震惊:“!!!搬去县里住?”
“我们能搬去县里住?”
“那,那家里的地怎么办?”
“不行不行,住到县里花销太大了,连喝水都要花钱买……”
顾长清说道:“爹,你知道我挖来的这颗人参能值多少银子吗?”
“把这个人参卖了,我们能在县城买个小院子,剩下的钱,还能供我读书科考,还能给妹妹准备一副丰厚的嫁妆。”
顾大山:“听说读书是个无底洞,笔墨纸砚都要钱,坐吃山空总让人心里不安。”
顾长清就说道:“那爹就更要去县里了。”
“去县里挣钱的机会更多,在村里种地,就我们家那三亩地,种出来的粮食都不够自己吃的,更别说拿来换钱。”
“等到了县城,我给爹和妹妹找一个挣钱的营生,这样就不会坐吃山空。”
顾大山下意识问道:“什么挣钱的营生?”
顾长清:“挣钱的门路可多了,有些需要手艺,有些可以投机取巧,就看爹喜欢哪一种。”
顾大山:“???”
他那老实巴交的儿子呢?
怎么自从被磕破头后,如今说起投机取巧挣钱,都脸不红心不跳了?
不过话说回来,只要不犯法的事儿,投机取巧就能把钱挣了,也不是不行。
顾大山向他求证:“你说真的?到了县里真能挣到钱?”
顾长清笑道:“爹若不幸,可以和我先去县里待一段时间。”
“要是发现我骗了你,你再回村里也不迟嘛,反正房子和地都在这里,又不会长脚跑了。”
有道理!
顾大山下定决心:“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和你一起去县里。”
顾双双从地里摘菜回来,听说以后要去县里住,高兴得眉开眼笑:“哥,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去过县里呢。”
顾长清:“以后我们住县里,你可以天天去逛。”
顾双双用力点头:“嗯嗯。”
顾长清动作很快,用了两天时间,就在县城找好房子,并且买下来。
然后叫了两辆牛车回村搬家。
顾大山感慨道:“早知道之前就不买这么多家具。”
顾双双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不真实的状态,一边往牛车上搬东西,一边忍不住问顾长清:“哥,我们真的住到县里去了?”
顾长清:“怎么,不想去县里住?”
顾双双:“想去想去,可想去了。”
这么大动静自然瞒不过村民的眼睛。
“大山,你们这是?”
顾大山:“长清要读书,我们搬去县里照顾他。”
村民震惊:“你们一家搬去县里住了?!”
“以后还回来不?”
“你们搬走了,村里的房子和地怎么办?”
村民们问题一个接一个。
顾老头一家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大山哪,听说你要去县里享福了,正好把这房子让给你弟弟住。”
顾大河笑道:“二哥,咱们是亲兄弟,你留在村里的屋子和地,我给你守着,保管不叫别人占了去。”
不让别人占去,是因为他自己要霸占呗。
顾大山:“不必了。”
顾大河:“嗐,二哥还和弟弟客气什么。”
顾大山怒道:“谁跟你客气?”
顾长清:“大河叔叔,我们可以把家里的房子和地租给你。”
“房子每月收你三百文,地和村里的大家收的租子一样,三成租。”
“大河叔若是同意,我现在就去喊村长来立契书。”
顾大河沉着脸:“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我们家的事,我儿子都能做主。”顾大山大怒:“你一个外人,还管不到我们家的田地房子上来,滚!”
顾大河咬牙:“你当真一点不顾兄弟之情?”
顾长清:“大河叔叔,我爹没有兄弟,族谱上空着呢。”
顾大河:“……”
县城的屋子是个一进的小院子,靠近县城中心离几家学塾和衙门都很近。
院子里有口水井,能解决喝水问题。
一家人都十分满意。
顾长清给了十两银子顾大山:“爹,我们刚搬新家,东西肯定没有置办得那么齐全,这点银子你先拿着,看家里还缺什么东西要添。”
顾大山:“我觉得挺好的,不用添置什么,这银子你收着。”
顾长清就道:“就算不添置东西,平时也得花费,县城不比家里,什么东西都买,爹你手里不能一点银子没有。”
顾大山就把银子收下了。
安顿好后,顾长清带着顾大山,顾双双在县城好好逛了两天,没想到遇见顾大海。
顾大海脸上还有着被抓出来的好几道血痕,在学塾门口看见顾大山一家三口,脸色都变了,以为他们是来学塾闹事的。
顾大海心虚道:“你们来干什么?”
顾长清:“晦气!爹,咱们走,换一家学塾,这里不考虑。”
顾大海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急走几步追上他们的步伐,问道:“大山你想把长清送来读书?”
这也没什么好瞒的,顾大山道:“长清是要读书,你在这里,长清不会来这里。”
顾大海道:“顾大山,你糊涂啊!”
“你知道供一个读书人出来有多难?”
“我们家之前那么多亩地,也才将将能供我一个人读书。”
“如今你们就三亩薄田,怎么可能供得起长清读书?”
“是,我知道你会说,你运气好,挖到人参,卖了人参就有钱,可读书是个无底洞,卖了人参也禁不起坐吃山空。”
顾大山:“你知道读书是无底洞,你读这么多年?”
“合着不是你的银子,你花起来不心疼。”
顾大海眼珠子一转,说道:“二弟,不如,长清读书的事先缓一缓,支持我先考中秀才再说?”
“到时我给长清指点一番,让他也考个秀才回来。”
胡氏得知他卖了顾小珍,这几天正找他拼命,脸上就是被胡氏给抓的。
他倒是想一直住在外面不回去,可这不是手里银子紧张吗?
所以就想试探顾大山,看能不能再骗一点银子。
顾大山冷笑:“顾大海,你这算盘珠子都蹦我脸上来了,想骗我的银子供你读书,真是好大的脸。”
顾长海道:“长清如今还没开蒙,想要下场考试,还不知得学几年,而且第一次下场,基本都是去长见识,很少有能中的。”
“如此,从读书到下场,就得好几年。”
“我就不一样了,我如今是童生,只要再考就是秀才。”
“考中秀才,家里可以免税赋,朝廷还发米粮。”
“我知道这些年为供我读书,二弟付出许多,等日后大哥高中,定会报答二弟。”
明明是他想算计顾大山的银子,想让顾大山继续给他当血包,偏要做出一副“我很为你着想”的表情。
顾大山也不惯着他:“再考就是秀才?你已经再考了十六年……”
“与其等你考中秀才,还不如让我儿子去考。”
“……”顾大海感觉受到了鄙视。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一个十五岁还没开蒙的人,学院进不进得去都难说,还敢大言不惭,觉得他可以比过自己?
顾大海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