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将军对盛临乐没什么防备,她找了个描抄图纹的理由就把真玉牌换了出来。
盛临乐从书房出来,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紧紧握住袖子里的玉牌,不带一丝犹豫,转身便回了自己院子。
进屋,立马关上房门,将一路提在嗓子眼的那口气生咽下去。
盛临平取出捂得温热的玉牌。
按夏梦所说,这应该就是当今四皇子的玉牌,她是为了慧清才一定要拿回玉牌吗?
盛临乐迎着光看了看,又拿过首饰匣里的玉簪对比,难怪盛将军一眼怀疑,光是透光度就甩出普通玉石一大截。
玉牌到手了,可怎么交给夏梦又成了问题。
盛临乐叹了两声气,她是真不想再见夏梦。
视线瞥到梳妆台上的银纹荷包,盛临乐看了半天,她不敢轻易揣测太子送核桃是与夏梦同一个意思。
“姑娘,那位公子的侍从将您的画稿送回来了。”云梅敲门说。
盛临乐打开门。
侍从站在院子里,低垂着头躬身道,“盛姑娘,公子邀您喝茶,现下可方便随我前去?”
盛临乐愣了一下,颔首道,“自是方便的。”
一路上,侍从只垂着头在前面,脚步又轻又快,会在盛临乐跟不上时及时调整步伐频率,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
盛临乐心道不愧为皇城打工人,这职业素养太高了。
又跨过一道月门,盛临乐看到了赵承睿院子外站着的两个冷面侍卫。
这院子离盛临安那处近,之前一直空着没人住,将军夫人便吩咐挂上了锁头,盛临乐还是头一回来这儿。
“公子,盛姑娘来了。”侍从将盛临乐带到赵晟睿面前。
赵晟睿转过头来,手里还拿着一把花锄,衣摆处沾了两团醒目的泥点。
盛临乐愣了下,迟疑问,“公子这是在……种花吗?”
赵晟睿把花锄递给侍从,立马又有人上前为其擦手,他笑道,“闲来无聊,替你家花圃除除草。”
盛临乐瞥了眼花圃边根部还带着新鲜泥土的野草,您无聊的活动有些太接地气了……
赵晟睿看向自己的成果,“月季娇贵,既要疏松的土壤,也要勤浇肥水,可肥水一多,又易生杂草。”
盛临乐点了下头,“公子博学,懂得真多。”
赵晟睿摇头谦虚,“只是略读过几本花草经。”
“你呢?可有喜爱的花种?”
盛临乐说,“可入锅成食的花种我都喜欢,桂花、荷花、槐花……我觉得都挺不错的。”
赵晟睿哈哈大笑,挥手叫人上茶。
侍从们直接将桌椅搬到花圃前,手脚麻利地上茶端点心,赵晟睿一抬手,他们又训练有素地消失在院中。
一阵风吹过,缕缕花香吸入肺腑。
盛临乐摸出那个银纹荷包,放到桌面上,推到赵晟睿那边,“公子这荷包精贵,临乐不敢配用。”
赵晟睿眸子里的笑意褪去,“再精贵也左右不过是个荷包,有什么敢不敢的,你怎么这般胆小?”
盛临乐垂下了脑袋,“我一向胆子不大,总是会忧心行差踏错牵连了家里人,公子这份礼……我怕担不起。”
赵晟睿看向花圃上随风摇晃的月季,“你瞧这一墙月季,何其繁盛艳丽,然若没有竹枝搭起的花架,它们一生就只能长到半丈之高,开出两三朵花苞。”
盛临乐:“如今长得繁盛,可一旦撤走花架,整株月季都将花败枯竭,往后还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长出那么多枝叶。”
赵晟睿默不作声,良久,他才开口,“你倒是没什么野心。”
盛临乐笑了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只是胆子比较小,也不是没有野心。”
赵晟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你有何野心?就画几本故事杂本?”
盛临乐反问:“那公子的野心又是什么?”
赵晟睿看了她一眼,“怎的这会儿胆子就大了?还从未有人敢当面问过我这样的问题。”
盛临乐抿嘴微笑。
赵晟睿说,“海晏河清,时和岁丰,这便是我的野心。”
盛临乐:“公子的答案,标准得不能再标准了。”
赵晟睿轻笑,“古往今来,无一帝王将相敢说自己的野心不是这八字。若我说我只想种一亩花田,你可相信?”
盛临乐歪头看向赵晟睿,“为何不信?人人皆有私欲,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况且公子想当花农的想法很淳朴,挺好。”
赵晟睿愣了愣,道,“你这胆子,到底哪里小了?”
居然认可当朝太子当花农的想法,若是被御史台那群言官听见,还不知被骂成什么样。
三次反驳他都没生气,可见这太子的脾气实在不错。
盛临乐也放松下来,笑道,“这不是在与公子私下闲谈嘛,要是当着其他人,我就不这么说了。”
赵晟睿无语,捏了块豌豆黄吃起来。
盛临乐说,“我想知道,在公子……和您父亲的眼里,我和夏梦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赵晟睿搓了搓手指上沾的豌豆黄碎屑,道,“父亲他……或许心中当真只有海晏河清的理想,夏梦于他,是实现伟业的神兵利器。”
“至于你,父亲还不知道你的存在。即便知道了,应该也是差不多的看法。”
盛临乐惊诧。
赵晟睿继续说,“我不知应该把你们当做什么,仙人?还是奇人方士?或许两者皆有吧。”
盛临乐忍不住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也就会画点画。”
赵晟睿:“嗯,夏梦同我说了,你没有获得仙法。”
仙法?盛临乐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系统。
赵晟睿又说,“虽没有仙法,但你通晓未来之事,是不是也能像夏梦一样做出未来之物,例如玻璃?”
盛临乐羞赧低头,不好意思,她这方面也挺废柴的。
赵晟睿诧异,“那彩印之技不是你传授给工匠的?”
盛临乐摇头,老实说,“我只是提供想法,最终研究成功的人还是工匠自身。公子,其实你们大夏的工匠比你认知的要更聪明,我只要提出要求,他们一点就通。”
赵晟睿端起的茶盏顿在半空,神情十分复杂,“怪不得你没甚野心,原来是能力低微。”
盛临乐眨了眨眼。
说着话,一只喜鹊飞过来停在月季枝头,歪着脑袋看向对面的两人,它也不怕生,自顾自便当着人清理起了羽毛。
赵晟睿拿过荷包,却摸到了荷包里异样的重量,倒出来一看,并不是自己送的那两枚玉核桃。
赵晟睿勾起嘴角,拿起玉牌,指腹摩挲上面的刻字,“原来夏梦想拿的是这东西,看来她对四弟也没那么寡情。”
盛临乐:“还请公子将此物交给夏梦,我不便再见她。”
赵晟睿朝盛临乐伸出手掌,故意问,“我的核桃呢?”
盛临乐挑了挑眉,站起来福了福身,“忘在匣里了,我这就回去取来还给公子。”作势便要走。
赵晟睿喊住她,“站住,坐回去。”
盛临乐眉眼含笑,乖乖坐回椅子里,“公子又不想要回核桃了?”
赵晟睿斜睨了她一眼,“还东西只还一半,是何意?我不喜揣测这些弯弯绕绕。”
盛临乐心道,你不喜欢揣测别人,却要别人来揣测你的心思,合着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公子,我先前不是说过吗?我撑不起枝繁叶茂,如果您想要花海,多撒一些花种也能得到同样的结果。”
“这天下的百姓都是您的花种啊。”
盛临乐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单拉我一个小废柴去实现时和岁丰,不如去多收罗其他真正有才干之人。
赵晟睿蹙眉道,“我大夏何尝不惜才?前朝五年一次春闱,我朝便改为三年,然每次取中三百才子,却仍做不出玻璃那样的惊世之物。”
盛临乐哽住,你就不想想让一群读了十几年之乎者也的文科生,去搞理科和工科的活儿有什么不对吗?
盛临乐说,“公子,术业有专攻,放在我老家,首先研究出玻璃之人,必然文才与匠才兼备,只会写锦绣文章的,不一定就适合做发明。”
“您知道张蒙将军的儿子张承吗?”
赵晟睿颔首,“难道你想说张承就是这文匠兼备之人?”
盛临乐笑了笑,“说不准会是。不过他现在文不行,但匠才了得,他很会做实验,脑子里也有很多奇思妙想。不过有时候这类天才也不一定事事精通,他也可能一辈子都写不出一篇好文章。”
赵晟睿对此不敢苟同,张承是在父皇那都挂了名号的顽劣之徒,成日不学无术,只道研究丹炉之术,这样的人,将玻璃配方拿给他都不一定认得全上面的字。
见他不信,盛临乐也没再继续替张承说话,端起茶慢悠悠喝了一口。
想要发展科技,不重视匠人怎么行,盛临乐只等赵晟睿自己想明白,想不通就算了,她又不是非要劝服他认可自己的观点。
那只喜鹊躲进了花枝里面,叽喳喳叫个不停,盛临乐探着头去瞧,才发现它是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月季枝头有刺,也不知它刚才怎么钻进去的。
盛临乐上前,小心拨开枝条,开出一条通道。
喜鹊见状,立马张开翅膀,却没估算好翅膀展开直径,出来时还是被枝上尖刺刮了一下,许是一边翅膀吃痛,喜鹊飞走时歪歪斜斜,却再也不敢落回月季枝头了。
盛临乐小声吐槽了句,“笨鸟。”
赵晟睿的目光落在盛临乐的背影上,神情若有所思。
离开时,赵晟睿还坐在月季花圃前,盛临乐回头看了一眼,说,“公子若是有空闲,可以去漠城街头逛逛。”
赵晟睿挥了下手,却并未作回答。
从院子里走出来,盛临乐捶了两下脖子,端这么久可真累。
“盛姑娘留步。”侍从碎步跑来喊住盛临乐。
盛临乐转头问,“怎么了?公子还有话问我?”
侍从道,“是,公子叫小人来问,您那家书斋叫何名,在城中哪条街?”
盛临乐愣了一下,“公子想去我那个书铺?”
侍从垂眸躬身说,“不敢揣测公子行踪,小人只是来替公子问话。”
盛临乐回了侍从的话,侍从拱手道谢。
第二天早上,盛将军才知道盛临乐被赵晟睿喊去喝过茶,还在那边待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
给夏梦拿到了玉牌,盛临乐心情也不由得变好,连食欲都恢复了,又夹了个小笼包咬了一口,笋丁肉馅的,风干晒过的笋子咬起来又韧又脆。
盛将军瞧见她吃的嘴上油亮,笑道,“你今日胃口倒好。”
盛临乐咧嘴笑了下,又端起白粥喝了一口。
将军夫人早上吃得清淡,并不碰肉包,“公子为何突然找你去喝茶?你爹昨日又不是没在府里,再不济也应该叫你大哥吧,找你个小丫头作甚。”
盛临乐道:“就是找我探讨少年将军的剧情,找大哥和爹能有什么好聊的。”
盛临平跟盛将军吃饭都一个样,喝粥跟喝酒似的,稀里哗啦就干没了一碗,“与我如何不能聊了,你那几本书,我都可倒背如流。”
徐淑清在一旁笑道,“小心小妹真让你倒着背一遍。”
盛临乐立马接话,“大哥倒背一段?”
盛临平窘迫摆手。
盛将军哈哈大笑,刮了下盛临乐的额头,将军夫人笑着摇了摇头。
这边早膳刚结束,盛将军正在调整软甲上的系绳,他今日要去军营。
赵晟睿那边派人来说他要出门逛街。
盛将军诧异:“逛街?去何处逛街?”
侍从道,“公子说只是想出门随意逛一逛,并未提及要去哪条街巷。”
盛将军颔首,“那我再安排几人暗中跟随,漠城不如京城安稳,叫公子身边的侍卫警醒些。”
侍从又道,“公子还说,想邀盛姑娘一同逛街。”
盛临乐心道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自赵晟睿打听松雪斋她就知道肯定逃不过当地陪。
盛将军看了眼盛临乐,又看向另一边的盛临平,“既如此,临平也跟着去吧,你妹妹不识路,你跟着我也放心些。”
盛临乐默默看向盛将军,去松雪斋的路她还是认识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