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位于京城靖安门内,是刑部管辖的重囚之所。
今夜的京城是中秋之夜,外头的街市灯火辉煌,彩灯高挂,热闹至极。
与之截然相反的,便是天牢的冷清压抑。
潮湿的甬道里,偶有风穿过铁窗吹进,带着几分凉意。
牢头提着灯笼,引着陆玄昭与虞苏穿过阴暗潮湿的甬道,火把照亮了青砖墙上斑驳的水渍与苔藓。
虞苏故作随意地与他攀谈起来,“外头中秋灯会正热闹,你们倒是辛苦啊,在这里加班加点,守着清冷寂静,这活可不好做吧?”
牢头瞥了眼陆玄昭,见他负手而立,神情平静。
玄王殿下似乎对这位小姐和自己攀谈并无异议。
他松了口气,语气稍显随意:“小姐说笑了,这天牢历来如此,早就习惯了。”
虞苏轻笑了一声,“那是,你们这种公职人员为百姓服务,辛苦了辛苦了。”
这句话让牢头有些发愣,一时间竟分不清是真夸还是揶揄。
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辛苦倒算不上,小的就是守着规矩办事,平平常常罢了。”
虞苏见状,心中暗笑。
牢头在天牢里可是油水职位,怎么可能真辛苦?
不过做人讲究圆融,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她换了个话题,故作随意道:“听说你们天牢关的可不是普通人。”
牢头抬眼看了看她,心里却不禁犯了嘀咕。
这小姑娘花容月貌,娇娇弱弱的,怎么对天牢里的事这么好奇?
不过瞧她一脸坦然,倒也不好推辞。
虞苏语气一转,继续道:“这种地方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吧?是不是都是重案要犯才会被关在这儿?”
牢头被她一捧,语气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确实,天牢嘛,来头没点分量的都进不了。”
说完,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陆玄昭一眼,见对方依旧没有出声反驳,越发放松了。
大概是王爷对这位姑娘颇为看重,不然怎会让她随意插嘴这些事情?
就是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身份,竟然跟着王爷来这鬼地方。
“名人倒是见过几位,但都不是小的能议论的……”
虞苏轻笑,“我晓得,不为难你。”
话锋一转,又带了些好奇,“那关在这儿的犯人,日常饮食怎么样?还有专人负责审问吧?”
牢头心中暗暗警惕,这姑娘问得倒是细致。
他不动声色,谨慎道:“饮食嘛,自然是能吃饱就行。至于审问,那都是刑部的官员负责。像刘骏这样的普通人,刑部应该不会太费心……”
虞苏听完,眉梢轻挑,似笑非笑:“哦?那你们怎么用刑?我听说过十大酷刑,那些是不是真的?”
牢头一怔,“酷刑……那倒不是随便用的。不过,这刘骏嘛,确实审过几轮,具体的,小的就不清楚了。”
“几轮审问?他是怎么招供的,直接认了吗?”
牢头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哪能啊,他开始咬死不认,后来受不住才松了口。唉,也是个倒霉的书生,摊上了这样的事。”
懂了!刑讯逼供!
“大人,刘骏就关在这间重囚房。”
牢门大开,里面已有一人在此等候。
那人见到陆玄昭,立即堆起笑容:“王爷好,下官已恭候多时。”
虞苏打量着眼前这位大约四旬有余的男子。
身材微胖,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人。
从他腰间的玉佩来看,应是五品以上的官员。
“张大人也在?”陆玄昭语气淡淡。
正当虞苏暗自揣摩此人身份时,却见对方皱眉看向自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王爷,这位姑娘是......”
话未说完,他已经摆出一副教训的姿态:“天牢乃朝廷重地,岂能让一介女子随意进入?更何况审案之事,关系重大......”
虞苏嘴角微扬,不等他说完便从容开口:“大人,我是王爷请来协助查案的。说是随意,怕是大人误会了。”
“协助查案?”张和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虞苏,“姑娘怕是不知天高地厚。刑案之事,岂是绣花绣凤能懂的?”
绣你奶奶个腿!
虞苏皱起眉,实在是这人目光太恶心。
仿佛她的存在玷污了这严肃的审理大牢。
陆玄昭眸光一冷:“张大人,本王三日内要查清此案,自然得用信得过的人。虞小姐虽是女子,但见识过人,望张大人莫要以性别取人。”
“是是是,”张和笑容谄媚,“下官不过是担心王爷被人蒙骗罢了。”说着又扫了虞苏一眼,眼中却满是轻蔑。
虞苏暗自冷笑。
这种目光她再熟悉不过。
职场性别歧视。
哪怕千年后的世界,也屡见不鲜。
在他们眼中,女子不过是裙钗之见,何谈断案?
“王爷,”张和深吸一口气,维持住脸上的笑意,又道:“此案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三日时间,恐怕只是徒然拖延,难有进展。”
虞苏站在一旁,嘴角轻轻扬起,“张大人这话倒是奇怪,若真是铁证如山,为何需要王爷亲自复审呢?”
张和脸色一僵,正要反驳,却见虞苏上前一步,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刘骏。
按理说,陆玄昭准备为他重审案情,刘骏应该有所表现,用力抓住救命稻草。
可此刻他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连看都不敢看陆玄昭一眼。
虞苏忽然轻笑了一声,“还有一件事很有趣,张大人是比我们早到的吧?刚才进来时,似乎已经与刘骏聊了不少?按理说,若刘骏真的冤屈,他应该抓住机会喊冤才是,可为何他现在半个字都不敢说?”
话刚落地,张和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怀疑本官?”
虞苏笑道:“不敢,张大人官威赫赫,小女子怎敢质疑?只不过张大人为何急着下结论?莫非……是怕我们真查出点什么?”
“放肆!”张和勃然大怒,指着她,“区区一个女子,竟敢如此狂妄!王爷若听信你这般胡言乱语,岂非拿命案当儿戏?让我说,王爷该把这女子赶出去,省得添乱!”
“啪!”
清脆的一声响,虞苏抬手拍开张和的手指,动作干脆利落。
她慢条斯理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抬眸看了张和一眼,“张大人,您娘没教过您,用手指人是没教养的行为吗?”
张和一愣,脸涨得通红:“你——”
“哦,我忘了,张大人连案子都能办成这样,教养嘛,可能也不怎么讲究。”
陆玄昭在一旁冷眼旁观,薄唇微勾。
张和恼羞成怒,气得大吼:“王爷,您看!这种女子岂能参与案情,简直是胡闹!”
“够了。”陆玄昭声音冷冽,语气如刀,“张和,你可以滚了。”
“王爷,我是本案审理官员……”
“那又如何?本王让你滚。”陆玄昭眼中寒光乍现,连半分情面都不给。
张和一惊,顿时语塞,张了张嘴,终究不敢再多言,只能恶狠狠瞪了虞苏一眼,气急败坏地拂袖而去。
虞苏偏头看了陆玄昭一眼,笑眯眯拍了拍手。
倒是全程观看的牢头惊讶不已。
这小女子还真是泼辣!连官员都敢顶撞。
张和被请出牢房后,气得在外头来回踱步,咬牙切齿,“一介女子,胡言乱语,岂有此理。”
狱卒侧身看了一眼,低头小声嘟囔:“张大人,您小心点,王爷耳力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