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好痛!”
“不,不要,不要过来!”
听着时笙痛苦的低喃,尹决明这才又想起白日里那老大夫说的能够让人变声的药。
想来时笙是吃了的,只是这会儿药效过了,所以声音便变回了原本的音色。
看着他断线珍珠似的泪水和满头豆大的汗珠,尹决明心中骤然一痛,轻轻伸手握住他紧紧抓着被子的手,试图以这样的方式为他缓解恐惧。
他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但一定是很痛苦的,尹决明满目怜惜,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阿芷乖,阿芷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一直都在。”
“不疼了,不疼了,我会保护你的。”
许是尹决明的声音太过柔和,时笙在噩梦中慢慢被安抚,只是泪水却是没能止住。
尹决明只好一手隔着棉被轻轻拍打安抚着他,一手不停地帮他擦眼泪。
那些泪水是灼热滚烫的,烧得尹决明的眼和心刺痛。
时笙啊!阿芷啊!
到底是什么让你这样痛苦呢?
又是什么让你掉了眼泪?
我想帮帮你,你会敞开心扉接纳我吗?
等时笙再次睡着,尹决明看着他满身的汗和领口一团药汁,纠结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不去唐突佳人,即便对方同样是男子。
只是将他那脏得不能看的外衣褪去,又去打热水给他简单擦了脸和手。
他的动作很轻柔,如同擦拭世间珍宝般小心翼翼,温热的毛巾划过那细嫩脸颊,留下一层薄薄的热气消散开来。
这让他想起了娘亲以前蒸的糯米糕,刚出锅时会冒出白色的热气,白白嫩嫩的又香又软,勾得人只想咬上一口尝尝滋味。
尹决明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液。
没敢再多看,快速擦完便将目光转移到时笙的手上。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血气上涌,脑子都有些发胀,给时笙擦拭的手颤抖得几乎捏不住毛巾。
苦笑一声,兀自低喃:“还真是着了心魔了!”
深吸一口气,强行抛开杂念认真干活!
脑子清醒了,他这才发现时笙白皙的手腕在雪白的衣袖下隐隐有些不对。
往日见他用白绸将手腕裹着,也没觉得有什么,如今白绸松散,下面的肌肤露出来,尹决明瞧着心生疑惑。
犹豫半晌,对着昏睡的人低声道了句:“失礼了。”
小心的掀起袖口,落在他眼中的手腕并非他想象的那样有着白皙光滑的肌肤。
在时笙手腕上,本因是光滑雪白的皮肤却有些凹凸不平,也正是在那凹凸不平的皮肤上,一圈圈诡异图案缠绕着,左手三圈,右手两圈,像是有谁用烧红的钢针沾了红色药水一圈圈刺出来的,后来掉了疤,皮肤却永远回不去了,那些丑陋又诡异的图案会永远伴着手腕的主人。
尹决明看着那满是伤痕的手腕,瞬间赤红了眼眶,心脏疼的几乎无法呼吸。
他颤抖着指尖在他手腕上的伤痕上轻轻摩擦。
这个图案他知道,是曾经紫庸国的一位暴君用来对付他一母同胞的弟弟的。
紫庸同别国不太一样,他们全国擅蛊,信奉鬼母,特别是皇室,据说皇室有着一种非常神秘的蛊,那蛊很厉害,却无人见过。
据说那暴君弑君夺位,登上皇位后,又害怕弟弟跟自己一样篡权夺位,便给弟弟下了一种使人无辜痛不欲生的蛊。
弟弟受蛊影响日日忍受折磨,甚至有时疼得神志不清伤人伤己,暴君因此派人捉拿了弟弟,并向国人宣布弟弟因对鬼母不敬受到了惩罚。
若要求得鬼母原谅,需得用烧红的钢针沾特殊药水在其双腕双踝刺下缚魂锁,以魂献祭鬼母,让他的灵魂成为鬼奴永远侍奉鬼母身边,让他的躯体成为紫庸最低等的奴隶,以求鬼母原谅。
后来缚魂锁在紫庸国大为盛行,十几年前更是用在了南楚国的百姓身上,他们侵占城池,烧杀抢虐,在孩子和女人手腕上统统刺下了缚魂锁,意为:这是供奉给鬼神的奴隶,将他们的灵魂供奉给鬼母,而他们的躯体也将成为紫庸最低等的奴隶!
尹决明只觉得呼吸的每一口气都让他心脏绞痛,十年前自己就差点被紫庸国的士兵抓住刺上这个罪恶的印记,他逃进山中,有一个小哥哥救了他。
可是救自己的那个小哥哥却被他们一箭穿透了胸腔,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悬崖。
后来他高热一场,忘记了那个小哥哥的名字,也忘记了他的模样,只隐约记得他是拥有着南楚与紫庸血液的孩子,是被紫庸国强掳去的南楚姑娘生下的不被世人承认的遗弃儿。
那孩子有一双纯净的紫眸,不同于紫庸国人特有的充满杀气的紫色,那是浅浅的紫,是世上最漂亮的琉璃,纯净又无邪。
所以阿芷啊!你也是从紫庸逃脱出来的吗?
尹决明将他的手贴在脸颊上,声音都是颤抖的:“当时一定很疼吧?”
他突然就明白了白日里苗齐白说的,通红的双眼湿润,喉间哽咽。
原来,他的小阿芷真的尝过了这世间最残忍的痛苦。
缚魂锁啊!这是一辈子都抹不掉的屈辱。
你这么美好的人,老天怎么能让你经历这样的痛苦呢?
月上中空,屋外起了冷雾。
孤狼关的天气比其他地方暖的稍微慢了些,如今临近四月,屋外的积雪才开始慢慢融化。
东边的客院亮着灯火,尹决明却不知何时趴在床边睡着了。
时笙醒来时有一瞬的呆滞,他隐约记得自己打算去安乐居,结果在半路晕倒了,是谁救了他吗?
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握着,垂眸看去,竟是许久不见的人。
是他?是他救了自己吗?
不对!时笙猛的抽回手,动作有些迅猛,惊醒了熟睡的人。
时笙一惊,忙抬手挡住了眼睛,慌乱地往后挪动,却不小心撞到了床角发出“砰”的一声。
时笙:“……”
尹决明:“……”
见他这慌乱的样子,尹决明是好笑又好气,一手握住他瘦弱的指尖,一手绕到他脑后给他揉着:“我还不知道原来你的起床气这么大?”
时笙:“……”
“你怎么在这里?”时笙开口,声音沙哑,但还是听得出来声音和之前不太一样。
时笙脸色骤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