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终于结束。
大门紧闭,府内异常安静。
祁王整日谨慎,应酬来来往往不同阵营的人,更是滴酒未沾,一日下来,受气且精神紧绷,头昏脑涨。喝了点醒神汤之后,感觉精力回转,这才去处理方才宴会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断袖”之事。
祁王往镜照堂走去。
此时若水阁,响起一声猫叫声,祁王妃怀中的白猫躁动地扭来扭去。祁王妃心不在焉地安抚着猫,却不慎被那猫甩了一爪,细嫩洁白的手背上顿时多了一道伤。
“畜生!”
祁王妃气急,片刻都没有犹豫,掐着猫用力往地上狠狠一砸。
只听得尖利的一声,猫在地上抽搐了几下,黑红色的血液从脑袋下溢出来,又腥又臭。刚进门的怡宁险些吐了出来,慌忙叫丫鬟过来收拾,“这猫真是凶,竟划伤了我们王妃娘娘,所幸自己将自己给摔死了,也省得娘娘调教了。”
丫鬟瑟缩,不敢讲话。
收拾完之后,怡宁将门关上,跪在地上给祁王妃处理猫伤。
祁王妃擦掉手中溅到的猫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查出了什么吗?到底怎么回事?月棠那个贱丫头怎么会反水!福奴又哪去了?凌纵……凌纵是不是知道我的计划?”
噼里啪啦,一连串的问题,恼得祁王妃坐立难安。
怡宁更是慌乱,“娘娘,王爷请您去镜照堂。”
祁王妃睁大了眼睛,跌坐在榻上,捏着帕子忐忑不安,“糟了……”
镜照堂是议事的地方,聚集了好些人。祁王坐在高位,旁侧是凌当归,穿着黑衣,华服上绣金线牡丹花,正饮茶,身后站着陆观南,也是黑衣,不过装扮朴素且打了补丁,目光冷淡至极。二公子凌宥惶惶不安,一个劲地为母亲辩解,说一切都是误会。另一边是已然清醒,眼圈泛红的凌柳卿,见到祁王妃之时不由身体一震,眼神复杂,更多是悲伤与困惑。
输人不输阵,凌当归来对峙之前,特意往脸上和嘴唇上打了些胭脂腮红,显得气血充足,力求在气势上就压过祁王妃一头。
堂下跪着伤痕累累的福奴与怯弱颤抖的月棠,还有几个护卫,仔细一看,都是若水阁的人。
“王妃,本王给你一次机会,如实招来。”
祁王一言,于无形中施加压力。
被这么双眼睛注视着,祁王妃如山压顶,只得强行镇定,“妾身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凌当归笑了一声,道:“不明白好说,我清楚,我来让王妃明白。事情是这样的,王妃听听我梳理得对不对。山茶宴上,你的丫鬟怡宁指使凌柳卿的丫鬟月棠摔碎棠花粉,暂借王妃你的棠花粉一用,结果使三小姐在补妆后不久,脸上过敏,起了红点,不能见客,只能暂退山茶宴。棠花粉是我所赠送,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便是我有意作恶,埋颗地雷在王妃那,却意外炸到了三小姐这边,对吧?”
祁王妃咬紧牙关。
“回到闺阁后,星若去找药,先支开她,然后月棠给三小姐服用了迷药,然后借口将三小姐带去洒金庭,在那边将她彻底迷晕。同时,福奴先将陆观南从我身边支走,再以平昌公府魏夫人的名义,将陆观南骗到洒金庭,同样将人迷晕。”
说到这,凌当归示意月棠,月棠低头不敢乱瞟,即刻送上一张纸条。
那字迹祁王一扫便知,是魏家书笔,发自江南,有清灵隽秀之气。
“这就是王妃支走陆观南的手段,巧妙也聪明得很。”凌当归又递给陆观南,“今日舅母也来赴宴,虽平昌公府和咱们祁王府不和睦多年,但王妃左右逢源,与她也能说上几句话,请她写几句字,自也没道理推脱。再将这幅字中的‘洒金庭’裁出,给陆观南。昔日敬重万分的母亲主动邀约,会是为了什么呢?就算心有怀疑,但陆观南一定会上钩的。”
陆观南却没多在意,心不在焉地看着纸条上的三个字,余光瞥向凌当归的腰腹处。
伤重的人还说这么多话,明明疼,却还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凌当归又道:“然后藏起来的福奴和月棠脱掉他们二人的衣裳,故意摆出很亲密的姿态。有明曦公主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在,只稍挑动几句,王妃您甚至不用自己主动提起,就能以寻三小姐为由头,带着诸位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前来欣赏你精心安排的‘捉奸’大计。”
祁王妃站不稳,眼神闪烁,“这是污蔑,月棠和福奴胡说八道!柳卿是我的女儿,若我这样做,岂不是断送了柳卿的将来!柳卿,我是你的母亲啊,你难道也不相信我吗?”
凌宥也慌道:“是啊!父亲,世子分明是在构陷母亲!”
凌柳卿紧咬下唇,双拳紧攥,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窦夫人扶着她,轻声安抚着。
祁王让凌当归继续说。
“是你的女儿,可又不是亲生的。”凌当归说话语速放慢,这样伤口也不会那么疼,“她是侧妃所出,养在你的膝下。对你而言,只是一个利用工具罢了,无关紧要,因为你的目标是我。”
祁王妃频繁咽口水,甚至不敢看凌当归的眼睛。
原书中凌纵受福奴引导,谋划出一出“捉奸”大戏,本想一石二鸟,既毁了凌柳卿名节,又让陆观南被万人唾骂。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最后福奴反水,控诉凌纵。祁王妃作为幕后操纵者,不出面便目的达成。凌纵的名声更差,祁王对这个儿子也不再全然信任溺爱。
至于凌柳卿,空降无妄之灾,虽清白之身仍在,但女儿家的名声是彻底毁了,自那之后郁郁寡欢。
这也是凌当归想改变的剧情。
凌当归慢悠悠道:“等捉奸成功后,福奴和月棠就会跳出来说,这一切都是我算计的,我买通福奴和月棠,恶贯满盈。到时候我成了众矢之的,没有人会怀疑真假,毕竟大家都知道,我身为高高在上的祁王府嫡子,从小就厌恶庶出的凌宥和凌柳卿,而且这却是也像是我会做出来的事。”
说到后面,险些说不下去,伤口再隐隐泛疼。
陆观南蹙眉。
祁王妃瘫倒在地上,喃喃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宥惊叫:“母亲!”
凌当归正要开口,却被陆观南按住肩膀,听他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妃的计谋也并非天衣无缝,世子事先早便有察觉,索性将计就计,引出叛徒。”
凌当归有些意外,故作高深地点头,“不错。福奴本就是你安插在东梧阁的人,对你忠心耿耿,本世子无法动摇他,但你用月棠的家人做筹码,我又何尝不可以呢?王妃,你说,月棠是会怕我,还是会怕你?”
“月棠……”
凌柳卿从未想过月棠会背叛自己。
月棠泪水涟涟,磕头认错:“三小姐,奴婢一时糊涂,罪该万死,险些酿成大错。王妃找到奴婢,说若是奴婢愿意配合,会给奴婢的母亲寻天底下最好的大夫,可若是不配合,就只能耗死在这个冬天了……”
凌柳卿又气又怜:“你为何不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煽情一边去。”凌当归听着脑壳疼。
祁王妃冷汗涔涔,感觉四面八方的箭射穿了她的肺腑。
有福奴和月棠的口供,再加上凌当归的出面,祁王会选择相信儿子还是她这个续弦,没有一丝悬念。祁王妃心知肚明,不敢去赌。她精心维护多年的面具裂开缝隙,凌当归往上轻飘飘地敲下一凿,霎时间如同四分五裂的冰面,露出浮动不安的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