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当归捂着还在咚咚狂跳的小心脏,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他双手合十,祈祷:“男主啊男主,我也是被逼无奈。你再坚持坚持,熬过这段低谷,到了后期你就跟开了挂似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我们这些坏人就成了你股掌之间的小蝼蚁啦!”
凌当归绕后转悠,去院后竹林旁的亭子里,喂池塘中的小鱼。
没曾想,又见到了凌柳卿。
凌当归拍掉手中碎屑,环抱双臂,从亭子最上的台阶跳下来,随意道:“柳卿妹妹,眼下又是觉着屋子里闷得慌,出来转转吗?”
凌柳卿面颊飞红霞,只能硬着头皮道:“是,世子。”
凌当归笑道:“妹妹,你当我傻吗?昨夜去禁屋散心,这会来东梧阁散心,合着陆观南在哪,你就去哪儿散心吗?”
眉眼弯弯,语气也温柔,却让凌柳卿起鸡皮疙瘩。
“世子……是柳卿的不是……”
凌柳卿声音哽咽。
她也不知道怎么这么背,连着两次被凌纵撞到了。
凌当归又怕她像昨夜那样被吓哭,赶忙抬手制止。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在陆观南的饭菜里下了一点点毒。”凌当归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妹妹,你去告诉他吧,让他吃的时候小心点。”
凌柳卿面露慌张惊恐之色,“什、什么……”
凌当归意味深长地笑着,“若是晚了,说不定你都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说完,他扬长而去,衣袂飘飘。
凌柳卿如惊弓之鸟,带着侍女快步走向东梧阁庭院中。
细长红枫款款而落。
面对着这一桌子的饭菜,陆观南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咕叫,口齿间生出津液,他不由咽了口水,拿起筷子,手有些颤抖。
那些下人都在旁边看着,看曾经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如今变成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要靠别人施舍才能吃上饭。
众人哈哈大笑,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陆观南捏紧了筷子,指节处疼痛至极,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毒也受了,蛊也种了,已成定局,再怨恨也无济于事。
太饿了,吃点东西吧。
陆观南握着竹骨筷,伸向最靠近自己的那盘菜,洁白如玉的鲈鱼脍。
“等等!菜里有毒!”
凌柳卿气喘吁吁地突然出现,“菜里有毒!陆公子,不能吃!”
陆观南轻微地蹙了下眉头。
凌柳卿看向桌子,桌上摆满了菜,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这么多菜,会下在哪里呢?
“星若,你去试毒。”
婢女星若拿出银针,在菜里挨个试毒。
福奴有些不满:“三小姐,这是我们世子爷特意让厨房做的菜,怎么会有毒呢?而且刚才我们世子爷也吃过了,您不能瞎说,若是世子爷知道,定然不会绕过三小姐的。而且三小姐,这里是东梧阁,即便是三小姐,也有要世子准许才能进。”
整个祁王府,凌纵横着走,他的这些下人自然也沾染了些傲慢脾性,对例如凌柳卿这样的庶出且不受宠的小姐,自然有些不放在眼里。
凌柳卿一心担忧着饭菜之毒一事,心中愤懑。
另一婢女月棠呵斥道:“大胆奴才,三小姐在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本就是世子让我们三小姐来的,难不成你还质疑世子的话?还不都退下!”
福奴嘟囔了几句,看起来并不服气。
星若试了一遍又一遍,凌柳卿急得冒汗,“怎么样?”
“这些菜并没有毒。”星若摇摇头。
“什么?可是世子明明说有毒。”
凌柳卿所见那银针确实没有变黑,心下既迷惑,又稍稍定了神。然而想起凌当归的话,又觉得十分不安。
她这位兄长,素来不是善茬,做事相当狠辣。
陆观南动了筷子,夹了一块鱼片。
“陆公子!”凌柳卿惊呼。
陆观南淡然道:“凌姑娘,即便是藏毒,他也不会瞬间置我于死地。他还没有玩够,怎么会放猎物先死呢。”
鱼肉滑嫩爽口,鲜得他舌尖一颤。
如今他就是这样的鱼肉。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
东梧阁,缥缃堂。
福奴将三小姐如何不顾下人劝阻,私自闯入庭院,还偏偏说饭菜有毒一事,添油加醋地报告给了凌当归。
“世子爷,这三小姐摆明了就是不将您放在眼里!奴才们怎么说都没法子,三小姐直接将奴才们赶走了,还请世子爷作主!”
凌当归打了个哈欠,躺在竹编的藤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端起桌上的一盏清茶,“是我让她去的,吓唬吓唬他们,逗乐玩玩,又不是真的有毒。”
既然这份原书虐恋注定要像一树玉兰花一般凋败,还不如在前期,为他们多创造些机会,留下些回忆。
福奴呆住了,转了转眼睛,思绪动得飞快,“那这孤男寡女独处,世子爷莫非是要……破坏三小姐的清白?”
凌当归一口茶喷他脸上,嫌弃之色溢于言表,“你这个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简直龌蹉!”
当然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在原书中,凌纵确实想过要破坏凌柳卿的名声,作为心腹的福奴这么揣测完全是瞌睡递枕头。
“行了行了,下去吧。”
凌当归皱了皱眉,有点嫌烦。
福奴擦干脸上的茶,卑微离开了。走到林木掩映处,他突然回了头,看向堂中的凌当归。
他翻了一页话本子,看得非常慢,一个一个字地过。
凌当归又喜又忧。
喜的是,他在原主的书房中发现了好些话本子;忧的是,这些话本子都是竖排繁体字,他看得十分不得劲。如果任务完成,他留在这里,自然要熟悉这里的文字,不然处处不方便。虽说他幼时练过书法,但古体字都忘得差不多了。
果然,学习是永无止境的。
……
凌柳卿给陆观南倒水,“陆公子,慢点吃。”
平昌公府是勋贵人家,处处都有规矩。陆观南从前吃饭都是细嚼慢咽,万事讲究一个“雅”字。
而如今,陆观南饿了那么久,又满心情绪,吃得狼吞虎咽。
他从前还觉得自己清高,别人夸他似谪仙,也有几分矜傲。现在看来,不过是泥沼中的俗人。
“谢谢。”
凌柳卿闻言眼圈泛红。
陆观南闷头吃饭。
周围寂静极了,凌柳卿怪不自在的,便找话题,“世子好像有点奇怪,说不出来的感觉。”
凌柳卿将凌当归昨晚把她吓哭之后的胡言乱语说给陆观南听,“世子从来不会露出那样愧疚的样子,也不会说那些哄人的话。陆公子,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陆观南应了一声,忽想起夜深的狐裘和方才装满温水的水囊,以及这一桌子的热菜热汤中,却没有以桂花入味的,和花椒作料的。
他这才发现,这一桌子菜都很清淡,只有几个辣菜。
而凌纵的口味,一向很重,最喜辛辣。
凌柳卿没察觉,继续说:“不过后来世子又变回原来那样凶神恶煞了。”
陆观南不怎么讲话,都是凌柳卿在说,他静静地听着。
她忽然有些感谢凌当归。
自从陆观南被凌纵抓进王府后,百般折磨,这还是她第一次能单独与他相处。
“陆公子……”
恰在此时,婢女星若匆忙过来:“三小姐,我们先走吧,夫人在找您。而且世子往这儿来了,此地不宜久留。”
凌柳卿不舍,欲言又止。
陆观南道:“凌姑娘,谢谢你的好意。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不必为了我这样的人冒险。”
凌柳卿贝齿咬了咬唇,眉目蓄起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