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瑶对林老夫人如同蛊惑的话无动于衷。
她放开崔泽,从地上缓缓站起。
期间,她那双嫉妒到漆黑的眼一直在灼烧崔泽。
崔泽不想因林念瑶错失光明铠。
他望向她,用他能凝聚出的最真挚的目光求她。
“从现在起,我把你放进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你在我心里做我最重要的人,好吗?”
“我说到做到。”
林念瑶眸中的嫉妒在眨眼间转成忍无可忍的怀疑。
她抬手甩了崔泽一巴掌。
林念瑶下手狠,扇得崔泽下唇磕在牙上,被刺出一道血痕。
林念瑶缩回手抱住自己。
她踉踉跄跄的,差一点摔倒。
“你为了青州,甚至可以做到这步?”
“林泽,你当我是什么?”
崔泽抿住唇上的血。
他微微启唇,似乎要说什么。
但他最终选择闭上。
说什么呢?
还有什么好说的。
再说什么林念瑶都已经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
恰在这时,婆子按老夫人的吩咐端来一个托盘。
托盘上摆着纸笔、道德经、一把小刀和一个放血的碗。
婆子将托盘放在崔泽面前。
崔泽握起那柄小刀,目光转向林君成。
“我抄了血经。”
“替你们写好变更房契主人的更契书。”
“再将头上的莲花冠拆下来补交给你们补贴林家的帐。”
“你真会去傅宅,替我将光明铠要回来?”
林君成闻言盯起了崔泽头上的莲花冠。
“你头上的破冠有这么值钱?”
崔泽放下小刀,伸手抽出插在冠中的浮云簪。
他将莲花冠取下,与浮云簪一并交给为他送来纸笔的婆子。
“这莲花冠是***赐给我的。”
“虽然为紫铜所铸,但出自清源观天师之手。”
“天师为莲花冠开过光,说这莲花冠可保佑人事事平安。”
“有天师的加持,这莲花冠价值千金都不止。”
莫说千金,三十金都足以盖过崔泽从林家账房拿走的钱。
林君成和林老夫人一听是清源冠开过光的好东西。
两人眼里都冒出了光。
林君成连声叫那婆子,“快把莲花冠给我!”
从婆子手上得到莲花冠后,他又把头伸向林老夫人。
“奶奶,你快帮我带上!”
“这可是天师开过光的宝贝!”
老夫人从林君成手中接过莲花冠,捧在手中左看右看。
直到看够了,老夫人才往林君成头上戴。
等她替林君成戴好了,立刻连声赞叹。
“哎哟,不愧是打天师手里出来的宝冠。”
“和我的宝贝孙儿就是相称。”
老夫人抽空瞪了一眼崔泽,眼里的嫌弃翻了几番。
“这等宝物给你这个丧门星戴,真是糟蹋了!”
“你怎好意思私吞这宝贝。”
“戴着宝冠招摇过市,辱没人家清源观的道誉清名?”
崔泽任老夫人骂,只说:
“那就当我平了府上的帐了。”
“也行吧。”
林君成戴上莲花冠,神气异常地昂高了头。
“行了,你抄血经吧。”
“等抄好了经,再写好更契书。”
“我跟你去傅宅走一趟。”
得了林君成的承诺,崔泽利落地卷起袖子。
他一刀割在左手小臂上,任血水淅淅沥沥地流下,淹没掉碗底。
崔泽翻开《道德经》,拿起笔准备蘸血抄经。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倩丽的身影。
在一旁冷眼旁观许久的林念瑶冲上来,径直掀翻了崔泽面前的托盘。
霎时,碗碎了,崔泽割肉放出来的血溅撒在空白的纸张上。
血将白色宣纸染得通红脏乱。
崔泽一低头,仿佛正撞上自己混乱的人生。
他实在忍不住,问林念瑶:
“我又哪碍着你了?”
崔泽从地上捡起带血的小刀,将它递向林念瑶。
“不如你杀了我。”
“也许我死了最能顺你的心意。”
林念瑶满眼怨恨。
她也爆发似地朝崔泽大喊:
“我不过想要你不设条件的爱。”
“我想我的丈夫用温暖包裹我,我有错吗?”
林念瑶向天上望去,像是想止住她将流出来的泪水。
崔泽看见她在抬眸的瞬间,眼睛还是和星子一样亮。
但林念瑶含着泪朝他宣泄的话,让星子一样亮的眼眸丑陋成了被虫啃噬过的满目疮痍。
她说:“我卑微地向你索爱,你却理都不理我,将我随手晾在一旁。”
她还说:“我放下自尊,痴痴地等你,结果你转眼为了别人不惜自残,割肉放血!”
“林泽,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就因为我贪恋你一点爱,我就活该被你羞辱吗?!”
林念瑶说着说着,泪还是落了下来。
她捂住自己泪湿的脸,转身离开正堂,抛下崔泽走了。
崔泽取过地上那沓被血泼湿的纸。
他将柔软的纸捂在手臂的伤口上,为自己止血。
伤口被纸刮出的疼痛骤然升起,
崔泽心里也升起燎原大火般的冲动。
这次他真的想拦下林念瑶,质问她为什么能颠倒黑白。
他给过她他所拥有的整个世界。
是林念瑶把整个世界撕碎了。
让那个傻小子丢了他最珍贵的星子,手足无措地坠入乱石滚滚的天坑地洞。
崔泽捂紧手里脏污了,破烂似的纸。
就像傻小子在天坑底下,用砸向他的乱石一块一块地垒出台阶,爬出洞口一样。
他拼尽全力,只为爬到洞口,在垂死之前再见见他挂念的故乡和故乡里的人。
他就怀有这一点小小的愿望,怎么就十恶不赦到羞辱他曾经最爱的人了?
崔泽想不明白。
拼尽全力也想不明白。
最后他想,算了……
崔泽才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声算了。
他还没缓过来,忽然听见林君成趾高气扬地说:
“你捂什么伤口?”
“血经不抄了?光明铠你不想要了?”
崔泽驯服地答:“我抄。”
当着崔泽的面,林君成“切”了一声。
林君成端起一旁的茶,把茶泼出门外。
他将空了茶盏摆到崔泽面前。
林君成随手指向一个丫鬟。
“你!去给他再拿一沓纸来。”
指使完丫鬟后,他绕到崔泽身侧,拿脚踢了下崔泽的膝盖窝。
“抄经不放血吗!”
“你捂着刀口的手给我撒开。”
崔泽松了些手,准备放任刀口的血再流出来,灌进茶盏。
怎料一瞬间,他的脉开始空虚地发寒。
那是一种枯竭的滋味,于刹那间扫荡过他的四肢百骸。
崔泽唇一颤,他反应过来,上一碗血已是他的极限。
再放一碗,他将长眠在林家正堂。
再也回不到他日思夜想的青州。
偏偏林君成又踢了他膝窝一脚。
“林泽,快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