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河的金色波光在暮色里碎成万千萤火,任寒靴底刚踏上湿润的鹅卵石滩,胸腔突然炸开冰锥刺骨的剧痛。
他猛地按住心口,指节发白地抵住岸边青石,喉间漫开的血腥味被生生咽下。
\"你的灵根...\"丁瑶的鲛绡披帛无风自动,却在触到他肩头的刹那被弹开。
任寒周身浮起细密的星纹,那些曾替他劈开山石的锁链正化作流光渗入经脉,而他颈后青筋暴起如盘踞的虬龙。
河面倒映的残阳突然扭曲成旋涡,丁瑶惊觉自己的裙摆正被某种力量拽向虚空。
她并指划出冰棱,却在半空碎成齑粉——整片河谷的灵气如同被冻结的琥珀,连指尖凝聚的霜花都凝滞成滑稽的装饰。
\"别用灵力。\"任寒哑声喝道,他掌心的潮生令已烫得泛起赤红。
玉牌表面的太虚文如活物游动,竟在鹅卵石上投射出蜿蜒的星图。
当丁瑶的银簪不慎跌落,那点寒芒在触及地面的瞬间被空间吞噬,只留下水波状的涟漪。
迷雾自江心漫来时带着腐烂的桃花香,任寒突然扯下外袍掷向半空。
玄色衣袂在触及某道无形屏障时轰然燃烧,露出后方层层叠叠的琉璃墙。
那些折射着夕照的晶壁以诡异角度折叠延伸,将两人困在棱镜般的牢笼里。
\"太虚遗冢的迎客阵。\"任寒冷笑,沾着血渍的指尖抹过潮生令。
玉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星图突然倒转,映出晶壁上密如蛛网的灵力回路。
丁瑶这才看清那些琉璃中冻结着修士的残影,有个佩着青玉冠的虚影正朝他们作揖。
任寒突然拽着她疾退三步,方才立足处的晶壁轰然塌陷,露出后方九条一模一样的通道。
每条甬道都浮动着朱砂写的古篆,但丁瑶认出那些字迹在缓慢变形——\"生\"字正在渗出血珠,逐渐扭曲成\"死\"符。
\"是活阵。\"任寒盘膝坐在星图中央,锁链重新在腕间凝成实体。
他闭目时睫毛投下的阴影里闪过金芒,丁瑶注意到青年后背的衣料已被冷汗浸透,却仍保持着叩问天地的打坐姿态。
三十六个呼吸后,东南方的晶壁传来筝弦崩断般的脆响。
任寒骤然睁眼,瞳孔已化作竖立的金线。
他并指如刀劈向虚空,本该是墙壁的位置突然塌陷成水幕,露出后方雕着饕餮纹的青铜门。
\"等等!\"丁瑶扯住他衣袖,\"门环上的铜绿...\"
话音未落,任寒的锁链已缠住门环重重叩击。
沉闷的撞击声里,饕餮纹路次第亮起,那些本该是装饰的鳞片突然簌簌抖动。
丁瑶的冰棱抢先半步冻住即将弹起的门钉,任寒却突然翻转手腕,锁链毒蛇般钻进鳞片缝隙,生生扯出半截青灰色的指骨。
指骨坠地的瞬间,九条通道同时崩塌。
真实的场景显露出来——哪有什么青铜门,他们面前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潭水倒映着三百六十面悬空的铜镜。
每面镜中都站着个与任寒容貌相同的人,只是额间多着血红竖瞳。
\"果然是噬灵镜阵。\"任寒抹去嘴角血痕,突然将潮生令按进心口。
玉牌融化的金光没入他经脉时,潭水突然沸腾如滚油。
丁瑶的鲛绡披帛自动结成结界,却在触及水雾时发出腐蚀的声响。
青年周身爆开的星辉照亮了整个空间,那些铜镜在强光中浮现出细若发丝的裂痕。
当最靠近潭边的那面镜子突然映出丁瑶的倒影时,任寒瞳孔骤缩,锁链裹着雷霆之势将铜镜击碎。
飞溅的碎片却未落地,而是悬在半空组成新的阵图。
此刻穹顶传来瓦当坠地的脆响,某种带着潮湿腥气的风拂过后颈。
任寒正要抬头,脚下星图突然迸发出灼目的白光...白光炸裂的瞬间,丁瑶的鲛绡披帛突然绞成螺旋,将两人裹进冰晶凝成的茧中。
数不清的青铜碎片擦着结界掠过,在冰面上划出带着焦痕的刻痕。
任寒的锁链从茧心刺出,尖端挑着团跃动的金焰,照亮了迷雾里浮出的十二道半透明人影。
\"元婴修士的残念。\"丁瑶指尖抚过冰茧内壁,霜花顺着她的动作结成八卦阵图,\"但动作太整齐了。\"
话音未落,最前方的幻影已并指刺来。
本该是虚影的指尖凝出实质剑气,却在触及冰茧的刹那,被任寒腕间锁链绞成漫天磷火。
青年突然闷哼一声——那些散落的火星并未熄灭,反而在冰面折射出三百六十道剑芒。
\"它们在学我们!\"丁瑶旋身避开洞穿冰茧的寒光,腰间玉坠突然迸发青光。
本该落向任寒后心的三道幻影,竟诡异地随着青光偏移半寸,将岸边巨石劈成齑粉。
任寒瞳孔中的金线暴涨,突然抓住丁瑶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拽。
少女踉跄跌进他怀里的刹那,十二幻影的合击恰好落在空处。
任寒靴底踏碎星图,锁链如毒蛇出洞般缠住最近的两个幻影。
被绞碎的虚影没有消散,反而化作流光渗入他腕间的金纹。
\"借力打力?\"丁瑶突然会意,簪尖在掌心划出血线。
染血的银簪掷出时,十二幻影果然同步掐起凝血诀。
任寒等的就是这瞬间——他故意让锁链迟滞半拍,本该封住退路的冰棱突然全数刺向幻影们正在结印的手。
琉璃破碎声炸响的刹那,任寒周身爆开的气旋将潭水卷成倒悬的瀑布。
那些被压制的灵气疯狂涌入他体内,在经脉中凝成肉眼可见的星河。
丁瑶的鲛绡突然不受控制地飞向青年,在触到他后背时化作万千冰晶。
\"这是......\"她看着自己掌心浮现的霜纹,突然意识到任寒正在将吞噬的灵力分给她。
青年衣袂翻飞如展翅玄鸟,锁链尖端凝聚的光球已炽烈如坠落的太阳。
\"破!\"
裹挟着冰晶与星辉的光团轰然炸开,三百六十面铜镜同时映出任寒冷笑的面容。
当最后一个幻影在强光中消融时,潭底突然传来机械转动的轰鸣。
悬浮的铜镜碎片自动拼合成阶梯,通向潭心浮现的八角石台。
任寒落地时踉跄半步,被丁瑶扶住的手肘微微发颤。
他颈后的青筋还未完全消退,锁链缠绕处却浮动着崭新的暗金纹路。
石台上的阵法泛着琥珀色流光,二十八个星位正随着他们的靠近逐渐点亮。
\"九曜移星阵。\"丁瑶的簪子突然开始自主震颤,\"但阵眼位置......\"
话没说完就被任寒的动作打断。
青年直接踏进阵心,靴底碾碎了阵纹边缘的玉髓。
冲天而起的光柱中,那些本该是装饰的星纹突然活过来,顺着他的衣摆攀援而上。
丁瑶想要拉他出来,却发现自己的灵力正被阵法温柔地推开。
\"别动。\"任寒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共鸣,他后背浮现出半透明的灵根虚影——原本银白色的主脉此刻缠绕着暗金丝线,如同正在蜕皮的蛟龙。
阵法的光芒每闪烁一次,那些金线就深入经脉半分。
当第八次光芒熄灭时,任寒突然单膝跪地。
他按着心口抬头时,丁瑶看见青年眼中转瞬即逝的血色竖瞳。
潭水不知何时已恢复平静,倒映着穹顶缓缓旋转的星图,每颗星辰都拖着细长的光尾,仿佛有人用朱砂在天幕划出裂痕。
\"看到了吗?\"任寒的指尖还残留着阵法余温,轻轻点在丁瑶眉心。
少女识海里突然闪过零碎画面:燃烧的仙山,断裂的登天梯,还有某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抬手捏碎星辰。
异象消散时,八角石台已经化作普通青石。
任寒弯腰拾起块碎片,看着其中映出的自己露出冷笑。
那笑容里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戾气,直到丁瑶的冰棱擦着他耳畔飞过,将碎片钉进潭边石壁。
\"你后背的灵根虚影......\"丁瑶欲言又止,指尖凝出冰镜。
任寒转头时,看见自己灵根主脉上多了七枚血色结节,排列形状竟与方才阵法的星位完全重合。
青年突然并指划向手腕,涌出的血珠在落地前凝成赤色锁链。
新生的链节比以往纤细许多,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
当他尝试挥动时,最近的潭水突然无声无息地蒸发出一丈方圆的空洞。
\"该走了。\"任寒甩去链刃上的水珠,转身时广袖带起的风搅碎了潭面倒影。
丁瑶注意到他特意绕开了所有铜镜碎片,仿佛那些映出过血色竖瞳的残片都成了禁忌。
两人踏出水潭范围的瞬间,身后传来琉璃盏坠地的清脆声响。
回头望去时,哪还有什么寒潭铜镜,只有满地桃花瓣在暮色里渐次腐烂,蒸腾起带着腥甜的雾气。
任寒的锁链突然自发绷直,指向雾中某个方位。
青年却反手握住链刃往相反方向走去,暗金纹路在掌心烙下焦痕。
丁瑶正要开口,忽见任寒脖颈后尚未消退的血色结节齐齐亮起,在皮肤下拼合成半只瞳孔的形状。
夜风卷走最后一丝桃花香时,远方传来瓦当坠地的回音。
那声音听着像是青铜面具磕在石阶上,又像是某种巨兽咀嚼骨头的响动,久久回荡在突然过于安静的赤水河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