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人正亲昵地说着话,敲门声突然传来。
叶苑苨若受惊小鹿般,浑身一颤,慌慌张张从苏云亦腿上起身。
她立在一旁,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裙,一时粉嫩的脸又红了。
这一整晚,她面庞似被炭火烘烤,热度此起彼伏,鲜有褪去之时。
苏云亦端坐在椅子上,微微仰头,打趣地笑看着她,目光戏谑:
“作何这副模样,让下人瞧见了,还以为为夫把你怎样了。”
叶苑苨闻言,拧眉,嗔怪地瞪他一眼。
他倒不着急叫外面的人进来,外面的人似乎也很有耐心,没再敲门。
他长臂一伸,揽过她腰肢,轻声道:
“为夫尚有要事,需得耽搁一阵,夫人且先行沐浴洗漱,安置歇息。为夫忙完便来。”
她闻言,不搭话,不抬眸看他,迅疾回身,径直往房门外行去。
房门一开,候在门外的却隐和虹云一愣,不及行礼,便见少夫人飞快步入昏暗的回廊。
虹云慌忙跟去。
却隐瞥一眼匆匆离去的少夫人,又小心打量屋内神色如常的公子,不解地蹙了蹙眉,才缓步进房,轻轻带上房门。
行过礼,却隐开门见山道:“公子,京城急信。”
微微一顿,继续道:“明王被奸佞恶意构陷,遭朝廷以谋逆罪论处。圣谕降下,判了个满门抄斩,阖家老小无一幸免。”
这样晚来找他,苏云亦早知是大事,听完脸色并未有所波动。
却隐接着道:“但明王幼子康洛逞逃了,几日过去,仍踪迹全无。”
听闻此言,苏云亦双眸微眯,眼底幽光闪烁:“那幼子倒有些能耐,重重缉拿围困,竟逃了?”
说着,敛下眼眸思索一番,沉声吩咐:
“即刻派人手暗中搜寻,定要赶在他人之前将他找出来。多撒些眼线在各州县的关隘、码头,还有那些流民聚集之地,莫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却隐点头,问:“公子是何打算?”
苏云亦道:“找到他,以礼相待,晓之以利弊,徐徐拉拢,今后可为世子所用。”
却隐心下明了,抱拳道:“公子高见。”
苏云亦站起身,负手在房中踱了几步,凝重道:“应是没两日,便该轮到厚王府了!”
待却隐领命而去,苏云亦独坐一阵,将所有谋划于心中细细梳理了一遍。
随即起身,走到书房角落,换上夜行衣,从月窗跃出,隐匿于夜色中。
2
夜幕如墨,沉甸甸地将厚王府裹了个严实。
厚王府如今只余风烛残年、行动不便的厚王,但皇上对其监视却丝毫未减。
苏云亦一袭夜行衣,仿若暗夜玄鸦,攀在院墙外一根粗壮的翠竹上,隐在竹林中,随微风轻摇。
见王府周遭,暗影幢幢,隐在暗处的暗卫,身形仿若鬼魅,气息隐匿至微,将王府围得密不透风。
他屏息静气,观察一阵,瞅准时机,脚尖轻点竹竿,借力飞身而出,若狸猫般敏捷落入王府墙根的暗影之中。
落地时,未惊起一丝尘土,仿若一片轻盈的鸿毛。
他熟稔地借着王府园林中假山、树木的掩护,巧妙地避开一波波巡逻,往厚王所在的院落而去。
厚王所在的卧房外,两名健壮护卫正靠着门廊,抱着胳膊打瞌睡——或许也觉厚王年事已高,实无监视的必要,以致懈怠。
倒省事。
苏云亦缓步靠近卧房,落脚时无声无息,离两个护卫尚有丈余距离时,他已然从怀中摸出一个精巧瓷瓶。
手腕轻抖,一抹淡白色粉末仿若细密的雾霭,在夜色掩护下朝着那两名护卫飘然而去。
两个护卫吸入粉末,身体软软地靠着门廊瘫了下去——这下倒可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轻轻推开卧房门扉,苏云亦悄无声息地潜入。
屋内漆黑一片,唯有窗户透入的微薄灯笼光,影影绰绰勾勒出陈设轮廓。
苏云亦轻轻带上房门,往那张精美的拔步床行去。
厚王静卧在床上,身形在暗影里微微佝偻,仿若一座将倾颓的古旧山峰。
他并未熟睡,那双看似浑浊的眼,虚无地睁着。
多年失眠折磨,已让他对暗夜访客有了超乎寻常的敏锐。
苏云亦刚踏入,他便有所察觉,却毫无惊惶。
苏云亦将身形隐在纱帐前,悄然出声:“王爷。”
声音低如蚊蚋,却在静谧中格外清晰。
厚王在黑暗中缓缓坐起身,歪着脖子,干裂唇角扯出一丝苦笑。
沙哑着嗓子,对纱帐外的人道:“苏云亦,你果然没让本王失望。”
苏云亦垂眸,轻声试探:“当年那密信,是王爷手笔吧?”
十七岁那年,他在边城渐渐站稳脚跟之际,却被一封密信搅乱安稳,燃起复仇之火。
于是回洪县,入了这复杂局势,从此刀尖一生。
虽早在心中确信是厚王所为,却仍想亲自确认一番。
厚王轻笑一声,并未直接答他,只继续叹道:
“果真是虎父无犬子,你这一身胆识气魄、聪慧谋略,甚于你父亲。本王没有看错!”
苏云亦闻言,不再问。
他早知厚王写那密信,告知他父母溺亡乃阴谋,是有所图。
但厚王对他家的确有恩,他只觉何乐而不为呢,就助世子上位又何妨,终归他也能借此除掉那狗皇帝,得报大仇。
他走近床帐一步,沉声道:
“王爷,世子去念舟城剿匪,不幸以身殉国。现下,明王一家已倒,恐不日便要对您下手,王爷可有打算?若是想逃,苏某愿倾尽所能相帮。”
厚王沉默良久,唯有粗重呼吸在屋内回荡。
须臾,他轻声冷笑,满是自嘲:
“逃?老夫半截身子入土之人,还有何可逃?这把老骨头,皇兄觊觎已久,便遂了他愿吧!”
说罢,他缓缓撩开纱帐,费力地撑起身子,朝苏云亦伸出手。
苏云亦见状,赶忙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手恭敬地握住那干枯冰冷的手。
厚王紧紧攥着苏云亦,手上劲道竟出奇地大,似要把残余的力气都倾注于此。
幽幽黑夜,他目光直直地盯着苏云亦,浑浊的眼眸深处透着恳切与托付:
“苏贤侄,老夫谢你今夜冒险前来,如实相告这凶险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