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归梵望着那人的侧脸,他微微眯眼,唇边有丝向上扬起的弧度,淡淡的,月色下的棱角流畅立体,那么好看。
她的心跳一下子开始不受自己控制了。
上次的这种情况在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吧,她那时十岁左右。
当时住在周家老宅,好大一个庄园,姑姑伯伯各种亲戚住了一堆人,她被随意养在里头,无人问津,像个孤魂野鬼。
幸好当时她读的小学离周惊寒的高中很近,后来周惊寒便主动承担送她上下学的任务,偶尔还会带她去他们高中篮球场看他打球。
就这样,她认识了傅行深。
不过周惊寒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空,快高三的人,学业繁重,大多数时间还是她独自往返。
学校附近有条流浪狗,有时候看见它,楚归梵会想到在周家夹着尾巴求生的自己。
于是,每天吃早餐前,她会偷偷藏一个鸡蛋放在书包夹层,路上偷偷喂给小狗吃。
某天喂小狗的时候,被周家一位送小孩上学的长辈发现了,当天他就告诉了老太太。
她被严令禁止再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
楚归梵被吓得胆战心惊,点头说好。
可走在路上看见小狗期盼的目光,她忍不住违背老太太的命令,把周惊寒给她的牛奶喂给小狗喝。
第二天,小狗死了。
楚归梵把它埋在篮球场边的大树底下,对着小山丘哭得眼泪汪汪。
凶手是谁她一清二楚,却不敢说半个字。
年幼的她除了掉眼泪做不了任何事情。
傅行深就是在她哭得差点断气的时候,抱着篮球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
俊美无双的少年吊儿郎当的站在她跟前,挡住大片夕阳,校服拉链没拉,里面的白t歪歪扭扭,露出的脖颈修长,锁骨凌厉。
他哄她大半天,又是买糖又是买玩具,全都没用,越哄眼泪越多。
年少的傅行深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篮球扔给同学,挠挠头,无奈,把人抱起来,说要送她回家。
结果小姑娘听见回家两个字哭得更惨了。
傅行深只好打电话叫来司机把她带回自己家,手忙脚乱中,甚至忘记通知周家老宅,不过,那边竟然也没人问起这件事。
讲了大半天故事,总算把人小姑娘哄睡着了,两只小手紧紧抱着小鸭子玩偶,脑袋埋在玩偶柔软的毛里,睡梦中还不忘啜泣。
家里丢了一个小小姐,周家上下所有人全然当做不知道。
第二天见到消失一整夜的楚归梵,庄园里的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和过去一模一样,没有一个人来问她昨晚去哪了。
七八年后的某一天,楚归梵仍旧抱着和当年一样的小鸭子玩偶,在傅行深的气息中沉沉睡去。
当夜,忙了一周的男人回到卧室,一夜好梦。
梦里有花香。
隔天去周家老宅,楚归梵换了一件纯黑的裙子,坐进车里时,手指紧紧绞着裙摆,大眼睛里的惊恐和害怕几乎要溢出来。
傅行深亦是一身黑色正装,庄严肃穆,神色冷淡,瞥见她轻轻颤抖的手指,男人略一犹豫,灼热的大掌覆上去。
楚归梵一惊,抬眸看他,那人闭着双眼,正在养神。
这一握,到了目的地才松开。
两人一路无言,司机在前面安静开车。
车子开了很久,停下来。
他们去得早,上山时,空气中还蒙着一层薄雾,海风咸湿,铺天盖地。
这是一片私人领地,依山傍水,风景极佳,寥寥几座墓碑伫立,其中一座墓碑前站着不少人影,皆穿黑衣,神色哀戚。
楚归梵走在前面一点,怀里抱着一束白菊,傅行深跟在她身后,拾阶而上。
听见身后的动静,那些人转过头来看,随后不约而同的分出一条路,露出那座墓碑,上面贴了一张照片——
是年轻时候的周云山。
照片上的男人嘴角噙着一抹笑,清俊儒雅,风度翩翩。
楚归梵把白菊放在墓碑前,在心里喊了一声:“爸爸,好久不见。”
她起身,垂头,落眼在地面,双手交叠在身前,恭敬喊人:“奶奶。”
此时还是夏日,老太太已裹上了长长的披肩,花白头发,眼圈发红,精神状况不是很好,周遭站着好几个人伺候。
听了她的问候,眼神不着痕迹扫过她身后眉眼冷淡的男人,破天荒应了她一声,“来了。”
然后目光就落到傅行深身上,“阿深今年怎么来了?你老爸身体还好吗?”
“他好着呢。”傅行深挑眉,手掌搭到楚归梵肩上,“楚姨身体不好,人在国外疗养,惦念二叔,特地托我代替她来一趟,顺便照顾妹妹,免得她在这难受哭了。”
难受哭了......
是看到周云山哭还是看到周家人憋屈的哭呢?
没有答案。
老太太被他一通话阴阳了一番,面色不算太好,但在最心爱的小儿子墓前,她没那功夫更没那力气去指责一二。
她身边扶着她的女人冷笑一声:“嫁给我二哥的好友,恢复了豪门贵妇的身份,她还能身体不好?我看她开心得很,在国外乐不思蜀了吧。”
楚归梵忍不住上前一步,傅行深按住她,掀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冷冰冰的,“姑姑刚成婚不久吧,上次忘了跟您道一句恭喜,二叔若是得知此事,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
“你!”女人脸色铁青。
这个女人是老太太以前领养的一个孤女,十几岁才进的家门,早就记事了。
楚归梵曾经听妈妈和她提过几句,说她这个姑姑从小就暗恋爸爸,一直没有结果,仗着老太太宠爱,单身到四十多岁。
她爸爸去世好几年后才肯听从家里安排相亲,前段时间刚刚完婚。
若是她猜得没错,老太太当年死活不肯同意她父母的婚事,很有可能是因为她想撮合她爸爸和这位姑姑在一起。
如此一来,心爱的养女可以一直承欢膝下,亲上加亲。
傅行深轻描淡写一句话,直击她的痛楚。
“好了!”
老太太开口,所有人立即噤声,如鹰般锐利的目光射向傅行深搭在楚归梵肩上的手上,眼神一凝,却没有继续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