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相身形微动,想要出来讲话,抬头对上大隋皇帝亦有所指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即苦笑摇头,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心中暗叹:杨家的人还是一贯爱用阴谋诡计。
“既然是剑宗的意思,朕允了,行刑。”
大隋皇帝淡淡开口。
顿时,早已预备好的刀锋砍下,四百具无头尸体轰然倒地,血液飞溅,离得近的官员身上的衣袍很是被污染了一大片。
仍站立在自己位置的朱紫百官看着高台上黑衫剑修,目光冰冷。
被论罪的官员,每一个都与他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或是同僚同年,或是亲朋好友,或是姻亲……总之他们不能恨皇帝,不敢恨剑宗,便只好恨剑修。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繁杂,杀了人之后有一批官位空出,平时要提拔千难万难,因为百官总会以各种理由推脱,来与皇帝抢夺位置安插自己人,但现在借着四百具尸体余温未散的惨淡血腥,大隋皇帝很好的贯彻自己意志,所提拔的官员中“保皇派”占据七成,留给世家门阀只有三成,称得上一次巨大成功。
正如李殒之前说过那般,他是一个称职的皇帝。
大朝会之后是万福宫设宴。
大部分人都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展现出和谐气息,但目光大多数还是都玩左侧第二手边的位置上看去,因为这里坐了两个剑修。
“狗皇帝,心真黑啊。”
“这都敢算计,活该一副活不过五十的短命相。”
卢顺坐在李殒旁边,“本以为他和之前那几个皇帝还是有区别的,没想到都是一路货色,哼,早知道法相直接就落在皇宫……”
声音不小,准确来说是故意将声音放大,恰好能让附近众人都听到。
仙门修行者脸色各异,做官的嘛,愤慨者有之,沉思者有之,但更多的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心思广泛的已经在幻想下一任皇帝是哪一位王爷。
御座上的大隋皇帝同样能听到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更准确来说,卢顺就是专门说给皇帝听。
然而作为皇帝,帝王之术早已经臻至化境,什么时候欢喜什么时候愤怒都在已身掌控下,刚刚得了大利益让剑修骂几句又如何?
往后讨回来即可。
但卢顺偏偏不放过,说了许多道听途说的宫廷秘史,尤其是作为先皇第四子最不受宠的信王登基的事,令皇帝忍不住额头挑起青筋。
这在大隋是禁忌,想都没人敢想,你居然敢提。
“够了。”
大隋皇帝怒喝,喧闹的宫廷霎时静止,个个都低着头,根本不敢去探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子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卢顺撇嘴讥诮。
李殒抬头与皇帝对视,没说什么话,只是将手按在剑上,这个动作足以证明很多事情,说之前大隋皇帝还有收服此人的念头的话,但当大庭广众之下剑修把剑握在手中与皇帝对视,再无这个机会。
藐视皇权,该死的修行者。
大隋皇帝这一刻在想,为什么剑修都这么有傲骨,为什么偏要坚持,顺着朕安排的道路走不好吗?
大隋皇帝一直相信一句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朕是天子,做什么都是对的,你们只有听从,不能反驳。
就算让你们受了委屈,也得老老实实受着。
然而这想法只是出现了片刻很快被压下,卢顺手中正浮沉着一柄小剑。
出现伊始就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不足一寸的外表下,能感受到蕴藏的恐怖力量。
至少蕴藏不下于剑主的一击。
剑主是修行世界的顶点之一,境界同样最高,达到了渡劫飞升,据说每一人都有搏杀仙人的强横实力。
蕴含剑主遗留剑意的法器,况且是这么短的距离,一旦激发,根本无处躲避,就算同为渡劫飞升境界的修行,哪怕不死也得重伤。
而,谁距离最近?
不是百官,是大隋皇帝,感受着明晃晃的、不带丝毫掩饰的剑意,大隋皇帝眯了眯眼睛,双手靠在扶手尽力挺直身体,强行令自己不失态。
他以前修行过,但当了皇帝后,境界便被封印废除,现在只是个凡人,难以承受这么有针对性的剑意。
就这么僵持了三四息时间,曾齐出来怒斥,“李殒,众目睽睽之下,你要弑君不成!”
曾齐没有提及卢顺,毕竟卢顺一脸横肉看起来智商不高,显然是个莽夫,真要做这犯忌讳的事,哪里还放气息威胁,肯定话都不说直接袭杀。
李殒起身,平静讲述,“他并非我等之君主,谈何弑君。”
“只是想告诉陛下一个道理,剑宗能灭韩王宗族,也能灭杨氏宗族。”
“不信,可以一试。”
曾齐一怔,听完这句透露威胁的话,破口大骂,“你敢威胁皇族?”
李殒反问,“有什么不敢?”
然后看向一脸铁青之色的大隋皇帝,“我之前一直认为你是个好皇帝,在归命城,那里的官员很尊重你,出生世家的诛魔卫同样对你敬服,所以我就在想,你该是多么的出色,但是后来发生的很多事情却让我觉得,你并不是个好皇帝,只是个称职的皇帝。”
“为达利益不择手段,明面上和气,实际上只为自己的着想,觉得天下人都应该听你的,按照你的意志行事?”
“哪怕受了委屈也该好好受着,不能对你指责,不能对你撒气,一旦你有令仍需无条件遵守?”
大隋皇帝缓声道,“朕是天子。”
一句“朕是天子”,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李殒摇头道,“你是门阀,只不过是最大的门阀。”
没错,所谓大隋,不过是一个超级门阀带着许多大门阀的聚合体,皇帝做的事情看起来为了天下,实则也不过是从其他门阀手中夺权,彻底实现“一家之天下”。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李殒说的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事实,如朝廷百官,有八成的来源是各地门阀,只是大家看破没说破,都维持着面子不掉。
场面一时有些寂静。
唯有坐在御座旁边的东宫太子,目光殷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