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山别苑一案之后没几天的功夫,南萧官场就换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官员。
萧倾的动作很快。虽然暗卫一直没有传来王项被找到的消息,可是跟王孙李三家这次冒险行事有关的人员都被拔除得差不多了。
所谓树倒猕猴散,墙倒众人推。三家的事情既然已经败露,郑方秀感觉很多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各种证据轻轻松松地都送到了他的眼前来。
他还得整理整理,挑选挑选。
他深知,查出来的问题越多,牵扯到的人就越多,遭殃的人也就越多。
而且这个时候难免有些真假难辨的证据,多半只是出自纯粹的派系攻讦。
开始他还担心因为要处理太多的人,会不会导致无人可用,无人能用,到时候影响政令上传下达和及时施行,恐怕引起民众惶恐。
毕竟王项没有找到,而作为南部地区文臣之首的老丞相,影响力极大。可是关于王项的失踪如何定性,小陛下还未做决断。
这其中的意味……郑方秀拍拍自己的脑袋,不想了。
不过事实证明,这番迅速反应之下的形势比他预想的要好很多。
一是余在廷稳住了很大一部分王党的人马。这些人多半是文臣中的清流,虽敬佩丞相的才华,认同他的影响力,却也看不起世家龌龊。他们虽然不会倒向王孙李世家的力量,可若说处置丞相,他们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二是文有太傅,武有赵子苑暂时代理禁卫军防务,又带来部分盈州兵马配合。再加上北臣,尤其是武将团体的默契,小陛下对朝堂的掌控力比想象中更强。
三是虽然三年以来,南萧一直推行宽和亲民的政令,但是因为世家臃肿,盘根错节,上有政令,下却不行,到了各地,有的州府甚至私立名目加重税费征收,导致民众早有不满,可世家却置此不顾,靠着层层盘剥,瞒上苛下来继续维持自己的奢靡生活。
南朝这么一动,心里有数的人反而拍手叫好,直呼大快人心。
更妙的是,南萧在三年的休养生息中,不知不觉培养了不少新生的力量。不拘在定州,往北走盈州、俞州、姜州都有不少人才涌现,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最为突出的还是俞州推官。
毕竟,帝师傅家如今就在俞州,他们善于教书育人,甚至很清醒地知道目前朝堂需要什么样的人才,什么样的官员。
虽说新人年轻,到底不如老吏做事那么干练,可是也因为年轻,他们冲劲十足,对未来抱有更大的期待和热情。
郑方秀想到盈州赵子苑在抓人的时候,痞气十足地敲着一个文人的脑袋,凶狠又鄙视地一声声“一帮弱鸡还敢生事儿?”的表情,颇有些哭笑不得。
要不说小陛下和太傅是明白人。这种时候要不是武将忠心,波及这么大范围的官场动荡,早不知道要乱到什么时候了。
可是你看现在,没事儿。
小陛下到底有思路,趁热打铁干了几件大事。
一是顺势裁撤枢密院,原枢密院管理事务移交兵部。反正孙进益已经被罢免了。余在廷重回兵部,任兵部尚书。
二是设立内阁,令太傅、六部尚书、大理寺卿、都察院正使入内阁议事,直面皇帝议事。
三是召楚家女楚连舟入宫,以内廷女官之职,掌内侍局事务。
前朝后宫,由此焕然一新。
这边郑方秀还在一边吐槽一边忙碌着,那边赵右辰已经包袱款款准备出发了。
萧倾穿着便服带着马洪和傅眀奕一起将赵右辰送出城外,还记得出门前将三人乔装打扮了一番。
可是无论送多远,总有离别的时候。
赵右辰对此行早有决断,原本许多想说的话这会儿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在他的叔叔被他留在了宫中,想来他离开的这段日子,禁卫军也出不了什么乱子。这让他稍稍放心下来。
他索性便什么也不说,抱拳准备告辞。
倒是萧倾一路上欲言又止,这时候便止不住了。
“无论那里有什么,若是情况不对你就回来。”
三年的患难与共萧倾其实挺不愿意他去盈州犯险。
赵又臣便笑了。他点点头,可是心里却想:无论那里有什么,他都要拿到手!没道理他辛辛苦苦跑一趟却要一无所获。
更何况他有预感,此行或许将给他的一生带来重大的改变。
“陛下,太傅,请留步。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臣这便去了,一定尽早回来,陛下保重,太傅保重。”
三人拱手。赵右辰便迅速转过身去,策马远行,再也没有往回看过。
二十二号也不知道躲在哪里,反正是丢不了,盈州见吧!
萧倾叹了口气,想到那些开国狮虎狼头玉,想到盈州,又想到蒙山一事,想到这几日她大动作频出,可是王项毫无踪迹,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也再没有翻出哪怕一丁点儿水花,心里本就被赵右辰带起的离愁又多添了几分烦乱。
傅眀奕了解萧倾。他料定小陛下这会儿不痛快,便提议在城中走走,一来看看南定百姓生活,二来也是散散心。
萧倾自然没有什么不赞同的。于是两人一路进城,缓缓走在大街之上。
他们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地,只是看看街上行走的百姓,看看沿街的商铺。偶尔太傅会停下来问问物价,或者捡一两样摊上的小玩意儿看看。
萧倾看得稀奇,心想就这局面,太傅好像还挺有闲情雅致?
不过虽然朝堂之上腥风血雨。可是南定的百姓似乎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他们该摆摊的摆摊,该逛街的逛街。往前走的商业区甚至还有些热闹。
萧倾很少看见这样的热闹,便忍不住想要凑一凑。
走得近了,他自己也渐渐被那些沿街的商贩等等吸引了目光。
这时傅眀奕开始不动声色地护在她的周围,脸部的线条略有些严肃起来。
路边一个不太起眼的二层小茶楼上一扇窗户半掩着,窗边坐着的人微微眯着眼往下看,侧脸瘦削苍白。
“怎么样,那便是闹起这沸沸扬扬的小陛下,与太傅可是亲近得很。”旁边另一人也凑过来。
回应他的,只有对方无声地勾了下嘴角,伸手轻轻摸了下手腕的地方。
叮铃。
萧倾猛地抬头,又看向自己的手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