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幕池只听进他前一半的说话,便又得意问道:“那当时的你心里想到了什么?”
萧让漠然无语,最后才摇摇头答道:“你的动作太快,我当时脑海一片空白,至于究竟想了些什么,我到现在也不记得了。”
“其实你什么都没有想,你只是循着本能来应对。”花幕池果断的说道。
萧让见花幕池目光里似有期待,便将她的话细细沉吟一番,最后竟恍然过来道:“原来这无我之道,竟与此本能反应如此相同。”
花幕池见萧让终有领悟,便点头称赞道:“本是如此。你若将功法招式练到了极点,便就遮目不看,亦可凭本能反应自动循出与之对应的化解招式来。而此时状况亦是一个人潜能发挥到最为极致之刻。此即所谓无招胜有招之妙。”
萧让点点头,便循着花幕池指点继续思索下去,末了才叹道:“有我之境,处处讲求主动,便欲先发制人的与对手苦争一寸之强;而无我之境,讲求后发制人,再以精熟至本能反应般的自动回以最为恰当的一击,是以虽后发而时时占据主动,终立于不败之地。”
萧让这番解释虽然直白,但却得其要里,花幕池听罢亦是频频点头道:“天下武功,唯破不破。你只有一直破尽对手之击,才能永据胜利。”
萧让牢牢记住花幕池这番教导,接着又以此道在心里将过往所学比对一番,却叹能从此道者少之又少。其实萧让或许还不知道,倘若一门武功直接能办得此道,那么它就绝对是一部绝世神功了。
花幕池见萧让彻底开悟,便取来两段锦帕道:“稍后你我各立一端,然后再以锦帕遮目,不管发生什么变化,都不可离开原地,亦不可摘下锦帕。”
萧让于是逐一照做,但接下来他却并未见得任何考验,因为彼时的花幕池只遥遥相对的和他闲聊起来。
萧让一心与她相聊,一心又难免四下留意,到头来却又要惹花幕池生气了。
“今日且就到此作罢。”花幕池没有好气的说道。
萧让不明就里,便又委屈又难过的要求她重来。可是花幕池却铁了心要停下,便任是谁来也改变不得了。
“幕池为何要作罢?”萧让迟疑着问道。
“你的心还做不到静如止水,我若不就此打住,必定要伤及与你。”花幕池冷道。
不等萧让想清楚,花幕池便负气的转身下楼去了。萧让只得追逐下去,再三追问之下,花幕池才将个中缘由说了出来。原来花幕池与他闲聊本是要助他分散注意力,倘若萧让心神一散,他就最能遁入无我境界,此刻的花幕池若幽潜着突然发招,他才有可能应付的了。但萧让偏偏一心二用,却要本能的花费心思去预先体察,如此做法,便失了无我境界之能。如果花幕池真的发招了,他是万万招架不住的。
萧让明白过来后便大为自责,可是出了神技阁的花幕池却一脸温婉,便不再以此生他的气了。萧让知道花幕池内心深处仍是偏护着他的,因为她只会在神技阁里的时候才对自己严厉凶狠,只是事情越是如此,萧让就觉得越是辜负了她的用心和期望。
人不能总贪着温柔、贪着好。萧让明白这个道理,便向花幕池愧疚起来。
花幕池却叫萧让抬起头望着她,末了才真切的嘱托道:“从今往后,你只可在神技阁里发出惭愧。其余时候,我要见着豁达快乐的你。”
花幕池的话直如蜜糖一般听得萧让痴醉难拔。
天色渐晚,花幕池却不叫萧让去七十二洞天里住,因为她还有一个更为有益的安排。花幕池的这个安排可不是什么琼肴玉筵之所,他带萧让去的,乃是清苦峰下的一处雪晶洞。
萧让入得碧霄宫也有数月时间,却还是第一回听说这个地方。只是此地既然名叫雪晶洞,自然是极为冰冷的地方,等萧让抵达时候,果要后悔自己少穿了衣物了。
见着一旁瑟瑟发抖的萧让,花幕池便提点道:“你身上的内力积淀,起码抵得数十年修为。只要御起真气,自可抵消此处苦寒。”
萧让随即照做,果真暖流萦身,便不再忌惮这冰天雪地了。
花幕池见萧让复归从容状态,便要对方在一处冰玉上定坐,而她自己则随意觅得平坦处侧卧下来。萧让知道花幕池的安排总是有她的道理,便悉数照做。只是此地静谧,又有美人在侧,萧让虽是定坐下了却仍要心里悸动不安。
卧在寒气幽发处的花幕池仿佛能洞穿萧让内心的一举一动,但凡对方心思游转之际,她总要默出一句“凝神收心”来。可是于萧让而言,这“凝神收心”却太难做到了,因为他无论是睁眼闭眼,面前所浮现出的都是伊人隽美的影子。
花幕池无可奈何,只得又起身来说道:“此处静寒,是清舒心性的绝佳地方。你什么时候能做到心如止水,我就什么时候和你出去。”
萧让一听便难免要后悔来到这雪晶洞了,只是他内心这样一念,却又要被花幕池所洞悉了。
花幕池默了默,便只叫萧让将过往所学的种种心法口诀背诵一遍。萧让于此早就滚瓜烂熟,莫说顺着背一遍,就是倒过来也决计难不倒他。
如此,萧让便郎朗背诵起种种要诀来,花幕池见萧让专心致志了,便这才沉沉睡去。
花幕池此法果然要比生气责怪强得多,萧让一旦领命开始背诵,整个人的思绪遂全数回归到心法口诀上来,不仅取得温故效果,还教他彻底的放平心思来。
待得萧让花了大半个时辰背诵完毕后,他才发现花幕池已经睡着了。萧让不想扰她清梦,便释怀着静默下来,如此变化,便又比最初心情躁动之况大为改观了。
或是此处奇寒原因,又或是花幕池指点有方之故,萧让竟一夜宁静无梦,待得天光射入洞府时,他才恍然间回过神来。
只是此刻所见,却是坐前一字排开的各式糕点,很显然,这又是花幕池费心去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