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让却不敢这么乐观,因为他在亲眼见过相府里那群将领后,便总觉得这些人有些盲目自大了,而从与韩相的交谈来看,他亦认为这位主持北伐大计的相爷在诸多事情上面都有些想当然。
萧让看到的这些事情,龙洲先生又何尝不曾察觉?但放眼朝局,也就只有韩相一人有此北伐的决心和魄力,今他肯力排众议的重启北伐事宜,实在是难能可贵之事。而那些将军虽然个个以老资格自视,但这些人好歹也是实打实的从战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他们或许不擅长与人交往,但上阵杀敌却总是各自的看家本领。
萧让却摇摇头道:“决心魄力和能耐都是人的事情,但很多事情除了要讲求人本身之外,更需注重外界实实在在的东西。譬如金人兵力,远非韩相所讲的七八万人,便就他们在淮北前线的屯兵数量,也不止这个数。若是贸然进击,必要陷入鏖战之困,而宋军一旦过了淮河,粮草补给便就极容易被切断,越是久战就越是不利。”
龙洲先生点点头,便赞同道:“所以我才急劝韩相派一支奇兵支援中军,战时行两翼包抄刺杀之举,闲时护佑后方补给渡河。可是从今天交谈来看,武林却并不能立刻提供这样的支援。”
萧让默了默,却坚决说道:“龙洲先生,非是我萧让不愿助力北伐,实在是我觉得此次北伐准备太过仓促,若不费心于细处多多端详,此战便就莫如不战。”
龙洲先生难掩失望的看了看萧让,便终于惆怅的问道:“萧盟主今年贵庚?”
萧让不知龙洲先生此问何意,便直直把自己的年纪说了出来。
龙洲先生一听萧让的年岁,便更要惆怅道:“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大约在你这个年纪时,于山东号召群雄起事,不仅在北境杀的金贼闻风丧胆,更是凭数千人之力大大延阻了金兵南侵时日。我大宋精锐正是凭此才能够及时赶赴前线,最终于采石矶一役大败金贼,才保得这四十余年来的山河安定。”
萧让很想知道这个英雄少年的来由,但龙洲先生却继续说道:“义军在敌后做的杀敌事情终于让金人觉察,他们便收买了其中一个奸细,最终使得起义首领被杀。但我这位朋友得知此事后,毅然率五十骑杀入数万敌营当中将这叛徒缉拿归案。他当时也才二十二岁呀,为何那时候的英雄少年就能奋不顾身,而如今的青年面对北伐杀敌之事却要犹豫再三?”
萧让急欲解释,但龙洲先生却悲叹道:“定是我大宋这些年未再经历恶战之事,叫世人都淡忘了国恨家仇。若然如此,那韩相之后,恐怕就更无人敢举起这北伐的大旗了。萧盟主可以不答应发动群雄去参与北伐,但我们这些见证过金人铁蹄蹂躏大宋百姓的老骨头们却绝不会坐视不理。”
龙洲先生这一番激昂陈词说下来,萧让早已听得愧疚难当了。他心里虽然也是赞同北伐收复故土的,但却觉得自己无论是气概还是魄力皆远比不了眼前这位以老骨头自称的龙洲先生。也许这真的是对方所说的后辈在安逸环境中呆的太久了,便什么国恨家仇都要疏淡了。
但萧让的心中又是理性居多,便就算要被龙洲先生这满腔热血豪情所感染,他也一样坚持自己的看法:只有准备充分了才能去开展北伐,冒进只会带来更多无谓的损失。
龙洲先生见萧让这般坚定,便终于忍不住要失声痛哭道:“老夫已到知天命的年岁,想来时日无多,可是这一生走下来,也只见得韩相这么一个真正敢于启动北伐大计之人。需知韩相也老了,他若去世,难道大宋还要再等上一个五十年吗?到那个时候,只怕故土之上皆是些只懂金话、只识金文的人了。若是如此,再想北伐可就难了。”
萧让这才警醒过来,原来这次北伐还有这么深刻的背景。可是就算时局再难,也需得遵循实际法则,该未雨绸缪的就要未雨绸缪,该周密部署的就该周密部署,否则一旦战事开启,就再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从武林抽调侠士之事我且尽力去安排,但龙洲先生能在相府说得上话,也盼你能于细处多做提点,尤其是诸将轻敌及各自协同之事,更需费些心思去设计把控。”萧让恳切道。
得到萧让这般答复,龙洲先生便松了口气下来。但萧让却又向他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尽量拖延北伐发兵的时间,最好是能够推迟到明年来开展进行。
龙洲先生知道萧让的意思是留足时间来整顿军备,同时也可方便他抽调出足够精锐的武林侠士来。如此,龙洲先生便说道:“我刚刚见剑南先生面色沉重的来到相府,定是圣上又对这北伐之事要犹豫迟疑了。若是如此,此事只怕还要争执一段时间。我亦趁此机会多方走动,一来查探各自军备情况,二来核验各方计划部署,并择机找韩相反复推演北伐进程。此举或能将发兵之期再往后延迟个把月的时间。”
萧让见这龙洲先生只要一提到北伐事情,就什么都可以放到一边,而慷慨激动之情,着是处处感染与人。如此,他便也打心里对这位长者前辈暗自敬佩起来。
萧让拜别龙洲先生后,便一路心情沉重的往总盟里赶。他一边前行,一边又思索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积累出这么多高手来。
若就以当前武林状况来看,最能在人数和质量上皆有贡献的门派就是神遂宫了。萧让若能说动神遂宫抽调二十营人马,便可大大趋近北伐所需的奇兵数目。而其他门派无论大小若也能出些人手,短期内凑够这一万人就有着落了。
想到这里,萧让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一趟神谕峰和他们商议此事。
但不待萧让出发成行,总盟外却有另外一个重要的人来造访了。萧让起初有些诧异,但当他认出来者时,却是当即要欢喜不已了。
因为这来者,就是刚刚从云台山走出来的乐天了。而前后阔别两三年后,那个原本一脸稚气的孩童,亦长成眉目清明的少年侠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