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江和春轻启朱唇,刚欲说些什么,然而话还未出口,身下的马车却毫无征兆地猛然一顿,剧烈的颠簸瞬间袭来。
猝不及防之下,江和春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从座椅上高高弹起,径直朝着前方猛扑过去。眼看着她那娇柔的身躯即将重重撞上车壁,千钧一发之际,只见萧安逸反应极快,手臂一挥,长长的衣袖如同一道白色匹练般迅速展开。
眨眼之间,江和春纤细的柳腰便已被萧安逸稳稳扶住,紧接着一股轻柔之力传来,她犹如一只轻盈的蝴蝶般,缓缓落入了萧安逸宽阔温暖的怀抱之中。
此时,一缕缕金色的阳光透过车窗的缝隙倾泻而入,恰好洒在了萧安逸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光,使得原本冷峻的面容此刻也多了几分柔和之意。或许是由于身体略有不适,他的面色微微有些苍白,但那双深邃如潭水的黑眸,却宛如沾水后化开的浓墨一般,幽深而神秘,仅仅只是看上那么一眼,便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江和春的心口猛地一跳,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的脸颊瞬间泛起一抹诱人的绯红,如熟透的苹果一般,娇艳欲滴。慌乱之中,她急忙手忙脚乱地挣扎着想从萧安逸怀中挣脱开来,并匆匆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奴婢不是有意的......”江和春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满脸羞赧之色,根本不敢抬头去看萧安逸。
而萧安逸则淡淡地转过视线,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刚刚扶住江和春的那一刹那,手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腰间那细腻柔嫩的肌肤,那种温热柔软的触感竟是如此熟悉,仿佛曾经无数次感受过一般。以至于他的指尖都不由自主地轻轻捻动了一下,似乎想要留住那份转瞬即逝的美好。
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清新的空气后,萧安逸竭尽全力想要让自己内心那如惊涛骇浪般翻涌不息的情绪平静下来。他紧紧闭起双眼,眉头微皱,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仿佛这样就能把那纷乱如麻的思绪统统压制进心底最深处。
终于,经过一番苦苦挣扎,萧安逸成功地将所有的情绪都深埋起来,重新展露出平日里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波澜不惊之态。然而,此时马车中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异样,好似凝结成了一块沉重的寒冰,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萧安逸毫无征兆地打破了僵局。只见他嘴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三日后夜里,你可有空闲?”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马车内却是异常清晰。
江和春闻言,身子猛地一震,像是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击中一般。她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地望着萧安逸,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如此发问。一时间,她脑海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江和春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心中暗自思忖道:“他为何要这般问我?难道......”一念及此,江和春不禁面红耳赤,心跳骤然加速,那些曾经与萧安逸共度的夜晚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每一个甜蜜的瞬间,每一次深情的对视,还有那些让人羞涩不已的亲昵举动,此刻都在她眼前不断闪现。江和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发烫,不由自主地微微侧过头去,避开了萧安逸灼热的目光。她紧咬下唇,双手绞在一起,心里七上八下的,全然没了主意。
见江和春久久不语,萧安逸似乎并未感到意外。他微微一笑,接着说道:“那日夜里,军中将会点燃熊熊篝火,举办一场盛大的晚宴。我希望能邀请你一同前往。”说罢,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凝视着江和春,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听到这话,江和春先是一愣,随后心中一阵悸动。原来他问自己是否有空,竟是为了这件事!可是,她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婢女,真的有资格参加那样隆重的宴会吗?想到这里,江和春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既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喜悦,又夹杂着些许忐忑不安。犹豫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萧安逸,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轻轻问道:“奴婢...真的可以去么?”
江和春内心十分纠结,一方面想要答应这个邀请,但另一方面又感到自己缺乏足够的自信和经验。毕竟,她从来没有参加过如此盛大的晚宴,对于这种场合的礼仪和规矩一无所知,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闹出笑话或者给别人添麻烦。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要离开府邸前往晚宴现场,那么必然需要经过蓉鸾这一关。一想到要在蓉鸾面前露面,江和春心中就不由得升起一丝不安。
就在这时,江和春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轻声问道:“您不带小姐去吗?”话音刚落,她的心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掀起了一角,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然而,当听到对方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夫人自然会和我一起”时,江和春只觉得心中一阵苦涩,仿佛所有的期待都在瞬间化为泡影。
她不禁暗自懊恼起来,心想自己真是太傻了,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呢?可是,除了蓉鸾突然改变性子愿意前去之外,似乎真的没有其他可能了。
看到江和春沉默不语,萧安逸误以为她还有所顾虑,于是连忙解释道:“军里的伙头们特地叮嘱我一定要邀请到你。如果不是因为军纪森严不允许,他们甚至恨不得一起来请你过去呢!自从恩典下旨之后,军中每月的粮草银两增加了一半,大家都非常感激你。所以这次你能陪同夫人一同出席晚宴,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跟特意单独邀请你完全不一样啊。”说着,萧安逸的脸上露出了真诚而恳切的神情。
回想起当初恩典下达旨意,军中每个月的粮草银两增多了整整一半的时候,厨房里连续三天都做了美味可口的菜团子犒劳众人。那时候,整个军营里都洋溢着欢乐与喜悦的氛围。
就连向来调皮捣蛋、难以管教的阿苑,在结识了她之后,竟然也是每日将她的名字挂在嘴边,不停地念叨着,仿佛她就是这世上最令人着迷的存在一般。而她呢,似乎有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能够轻而易举地俘获众人的心,让那些与她相识之人无一不对她喜爱有加。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吧,所以当今天阿苑不在身旁的时候,他的脑海里竟然会如此果断地浮现出她的身影来。以至于,他甚至都未曾多想,便就这样毫不设防地将自己那副虚弱不堪的模样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了她的面前。
只听得她柔声应道:“奴婢若有机会,肯定会去。”声音虽轻,却犹如一阵春风拂过心头,让人不禁心生暖意。
然而,话音落下之后,一时间两人之间竟是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谁也没有再说话。
终于,还是萧安逸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只见他稍稍迟疑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说道:“你,今日被我所累连遭此祸。若你心中有所不满,或是想要些什么作为补偿,大可直言相告,无需有任何顾虑。”
听到这话,她连忙摇头回道:“奴婢并没有想要的东西......”只是,话说到一半却是突然哽在了喉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若是放在平日,按照她一贯谨小慎微的性子,定然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是这一切都是身为奴婢的本分所在,不敢奢求任何回报。可是此刻,当她抬眼望见萧安逸那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柔和眉眼之时,心中却不知为何陡然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冲动。此时此刻,这里只有她与萧安逸二人独处。倘若她趁此机会将那个一直深埋心底的秘密——关于她不过是某人替身之事一吐为快,那么萧安逸又将会作何反应呢?想到此处,江和春不由得浑身一颤,那双藏于袖子之下的手更是不由自主地紧紧攥起,而后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奴婢当真要什么都可以吗?无论说什么,您都不会动怒吗?”
萧安逸满脸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喉咙滚动了数次,眼看着离萧府越来越近。
江和春憋得满脸通红,宛如熟透的苹果,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若是有一日,您发现小姐在某些事情上欺骗了您,您是否会纳妾,是否会后悔结下这门亲事。”
萧安逸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不会。”
侯府提及这门亲事时,婚期仅剩下短短一个月。
萧老太君第一个站出来表示反对。
萧家掌控着兵权,向来只听从官家一人的调遣。
倘若结亲,迟早会站在对立面,除非萧府也与他们同流合污。
然而,这是萧府永远都无法做到的。
成亲的前三日,他才带着退婚书赶回京城。
他骑着马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巷,正准备进宫,突然一个小乞丐如疾风般冲了出来,惊得马匹嘶鸣不已。幸而有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如仙子般翩然而至,抱着那小乞丐敏捷地躲开,事后还温柔地递给那小乞丐几枚铜板。
自始至终,萧安逸对那浑身污秽不堪的乞丐都不曾有过半分嫌弃之意。甚至还未及下马,便眼睁睁看着她登上一辆马车疾驰而去。
道路两旁的人们纷纷侧目,有人一眼便认出那辆马车乃是侯府所有。更有甚者,注意到那名女子腰间佩戴的玉佩正是侯府千金蓉鸾平素所携之物。
就在这一瞬间,萧安逸原本打算进宫退亲的想法烟消云散。毕竟一边是自己的父亲,另一边则是未来的夫君,无论怎样权衡利弊,都难以轻易割舍其中一方。
于是乎,萧安逸自然而然地将江和春言语中的欺骗,归咎于萧家和侯府在利益层面上的相互欺瞒。然而,那位令他惊鸿一瞥的女子身影,以及其展现出的善良品性,却使得萧安逸坚信这样美好的人儿绝不会做出任何触碰他底线之事。
此时,一旁的江和春将萧安逸谈及蓉鸾时,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的淡淡笑容尽收眼底。刹那间,一股莫名的痛楚涌上心头,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难受。她心慌意乱地急忙别过头去,生怕被对方察觉自己眼中的异样,同时飞速抬手轻轻擦拭了一下那酸涩难耐的眼眸。
江和春的眼睫微微颤抖着,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语此刻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硬生生地卡在喉咙处,怎么也吐不出来。一时间,她竟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打破眼前这令人尴尬而又沉默的局面。
恐怕就算她把替身之事和盘托出,萧安逸也只会认为她是信口胡言罢了。
此事明明与萧安逸息息相关,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却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哀伤。这种感受既陌生又奇特,仿佛自心脏开始,如潮水般迅速涌向四肢百骸,令她全然摸不着头脑,找不到其缘由所在。
她轻轻地摇着头,语气坚定而决绝:“奴婢没有任何想要询问的问题,亦无丝毫所求之物,只盼望着将军能够早日替奴婢取回那户籍契约,归还奴婢渴望已久的自由之身。”
“刚才你实在不应该断然回绝刘金叶,据我观察,此人对待府上的女子向来出手阔绰、极为慷慨大方。”萧安逸面色沉静如水,声音轻缓地再度喊起她的名字,“江和春啊,如果说你有意成为某个人的妾室,那么于情于理,他都会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人选。”
听到这话,江和春的心猛地揪紧,刹那间便洞悉到萧安逸显然再次误解了自己先前言语中的真正含义。
“都是奴婢行事鲁莽、考虑不周,才致使您产生这样的误会......”她急忙开口解释道。
然而,话未说完,就被萧安逸打断:“误会?你倒是说说看,究竟是什么样的误会呢?”只见此时的萧安逸已然敛起了面上所有的神情,那双好看的眉眼之间此刻唯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
“今日之事,说到底本就是因我而起,若不是受我牵连,你也不至于陷入如此境地。再者,正是由于你的从中斡旋,这场交易最终才能顺利达成。所以,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向你致谢才是。
只是,我终究不是那刘金叶,你那位好友能够从一个卑微的丫鬟摇身一变成为贵胄之家的妾室,这样的事情于我而言,永远都不可能发生。所以......”
萧安逸稍稍停顿了一下,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揉捏着自己的眉心,仿佛那里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片刻之后,他缓缓抬起头来,那双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眸直直地望向眼前之人,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是那般的冷酷无情且毫无掩饰:“除开此事之外,不论你提出何种需要补偿的要求,只要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皆可应允于你。无论是那张至关重要的藉契之事也好,还是今日这件事情也罢,你大可待考虑清楚之后再来寻我。”说完这些,他再次停顿下来,然后轻轻地合上双眼,再也不看面前的女子一眼。
江和春极力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用手紧紧捂住嘴巴以免发出哭泣之声。她深深地低下头去,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的鞋尖之上,长长的眼睫毛如同受惊的蝴蝶翅膀一般微微颤抖着。
“奴婢从未有过要做人妾室的念想......只是实在不愿意......”后面的话语她并未说出口,但心中所想已然明了——只是不愿意一错再错下去罢了。然而,她那低若蚊蝇的喃喃自语声很快便被车轮滚滚前行所发出的嘈杂声响彻底掩盖。
当马车终于驶回萧府时,江和春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忙忙地下了车,甚至连屋子都未曾踏入一步。她脚步踉跄地朝着院子走去,心中满是难以言说的苦楚与哀伤。
刚刚走进院子,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阵尖锐刺耳的嗓音便传入了她的耳中。
“妾身绝对不会去的!”原来是蓉鸾正在大声叫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