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和春原本挂在脸上那灿烂无比的笑容瞬间僵硬在了那里,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凝固了一般。他缓缓地转过头来,视线所及之处,只见蓉鸾正被苏小小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刚刚站稳脚跟,跟在她们身后的那辆马车便开始有下人忙碌起来,将车上装载的物品一件接一件地往下搬运卸载。没过多久,一堆又一堆新鲜欲滴的水果、香气四溢的美酒、精致可口的吃食以及色彩斑斓的布匹等物什,就像小山一样堆满了原本空无一物的摆放桌子。
军中的士卒们大多都未曾亲眼目睹过蓉鸾的真容,此时见到这样一位仪态万千、气质高雅的女子突然出现在面前,一时之间竟然全都愣住了,彼此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完全失去了平日里训练有素的模样。就连刚才那些还在兴奋地起哄喧闹的人们,此刻也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纷纷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整个营地除了篝火堆里的木头偶尔传来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外,竟是一片出奇的安静。
江和春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连忙快步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向着蓉鸾行了一礼,口中说道:“小姐。”听到江和春的称呼,其他士卒这才如梦初醒般地意识到眼前这位美丽女子的身份,于是也赶紧齐声喊道:“将军夫人!”
然而,对于江和春等人的问候与行礼,蓉鸾却是恍若未闻,她径直越过人群,来到了萧安逸的身边,并伸出玉手轻轻地揽住了萧安逸的胳膊。那双美眸之中,满满的尽是化不开的哀怨之色,就好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萧安逸这几日对她的冷落与疏忽。
只听蓉鸾娇嗔地开口说道:“夫君那日和我说要举办这场晚宴之后,我便马不停蹄地吩咐人手去精心筹备这些东西。只是希望能够给夫君带来一份意想不到的惊喜呢,但愿夫君不要怪罪于妾身呀。”萧安逸看着眼前一脸委屈的蓉鸾,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怜爱之情,赶忙柔声回应道:“让夫人如此费心操劳,真是辛苦了。”
萧安逸微微低头,目光落在自己胳膊上那结实有力的臂弯处,他的神色淡然如水,仿佛眼前所见并不能引起他内心丝毫波澜。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最近这几日搬至客房居住,并不仅仅是因为蓉鸾拒绝了那场原本令人期待的篝火晚宴......就连他自己也难以说清心中这份莫名的别扭究竟源自何处。
此刻,当看到蓉鸾竟然主动向他示好时,萧安逸心头不禁涌起一丝讶异。不过很快,这种惊讶便被另一种情绪所取代——至于这是否真是蓉鸾提前精心准备的惊喜,似乎已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蓉鸾笑语盈盈地指着一旁正烤得滋滋冒油、香气四溢的羊肉,柔声说道:“哇,这羊肉闻着可真香啊!”
站在一旁的阿苑向来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听到这话后立刻兴致勃勃地凑上前来,满脸热情地嚷道:“嘿嘿,既然如此,那我赶紧给将军夫人切下一块儿来,让您先尝尝鲜!”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拿刀。
就在这时,只听蓉鸾轻声喊道:“且慢!像这样的事情,交给丫鬟们做就行了。”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纷纷顺着她的视线扫视了一圈,最终齐齐落在了江和春的身上。
与方才大家哄笑玩乐时轻松欢快的氛围截然不同,此时此刻,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静静地等待着江和春接下来的举动。江和春先是沉默片刻,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缓缓迈步向前走去。只见她熟练地拿起刀,仔细挑选出羊肉中最为鲜嫩肥美的一块,小心翼翼地切割下来,再将其盛入精致的碟子之中。
那烤肉被火炙烤后,皮肉呈现出一种诱人的黄褐色脆皮,散发出阵阵令人难以抗拒的香气。仅仅只是闻到这股味道,就让人忍不住馋虫大动、口水直流。
当刚刚把鲜嫩多汁的羊肉摆放到蓉鸾面前时,只见她朱唇轻启,再次柔声说道:“我此次带来的美酒,也不知道是否能符合诸位的口味呢?只是小女子实在不方便亲自给各位斟酒,所以还需找一个合适之人代为效劳才行呀。”说完,她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眸便开始滴溜溜地转动起来,仿佛正在脑海里仔细思索究竟该选谁才好。
这时,坐在一旁的萧安逸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愿意起身前去帮忙斟酒。然而,他的动作却被身旁的蓉鸾迅速阻止了。只见蓉鸾紧紧抓住萧安逸的衣袖,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并摆出一幅端庄大方又贤惠善良的模样说道:“夫君万万不可前往啊。您可是咱们这些兄弟姐妹们的主心骨呢,如果由您去斟酒的话,恐怕兄弟们都会因为过于拘谨而无法尽情畅饮啦。”
话音未落,蓉鸾那白皙如玉的脸颊似乎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般娇艳欲滴。她轻轻地用手捂住脸庞,略带羞涩地娇嗔道:“再说了,妾身今天可是头一回来到这军营之中呢,倘若夫君不在身边陪伴着我,我的心中定然会感到惶恐不安的哟。”
听到蓉鸾这番言辞恳切的话语,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齐声应和道:“对啊!” “将军可不能走啊,将军必须要好好陪着夫人呐!” 一时间,原本还有些安静的氛围瞬间变得热闹非凡起来,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好不欢快。
蓉鸾宛如终于发现了站在一旁仿若被人遗弃的江和春,热情地招呼着江和春到她身旁。
江和春徐徐上前,刚站稳脚跟,蓉鸾便亲昵地拉住她的手,环顾四周的士卒,笑容如春风般和煦:“江和春虽是我的丫鬟,却与我情同姐妹,让她代我为你们斟酒,大家可莫要怪罪我哦。”
“夫人言重了,我们早就渴望一睹将军夫人的绝代风华了。”
“我们皆是粗鲁之人,还生怕夫人您金枝玉叶,瞧不上我们这些大老粗呢。”
刹那间,众人七嘴八舌,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将蓉鸾如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央。
好不热闹!
江和春犹如被赶上架的鸭子,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人群。她默默地装满一壶酒,再去装另一个。
萧安逸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如磁石般被吸引,最终落在她那远远地、独自一人装酒的孤独影子上。
那纤瘦的影子,宛如风中摇曳的残烛,竟让人不禁心生怜悯。若是将所有的酒壶都斟满,恐怕明日她的手会如被重锤敲打般酸痛一整日。
然而,有了蓉鸾的那句话,在场之人,除了她,再难寻到合适的替代者。
只是……
“心意到了便足矣。”萧安逸嘴角微扬,如春风般温和的话语,成功地替江和春化解了当下那略显尴尬的局面。
听到这句话,江和春心中不禁一动,她缓缓停下手中正在进行的动作,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蓉鸾,想要观察一下对方对此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只见蓉鸾脸上依旧挂着那大方得体、明艳动人的笑容,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般娇艳欲滴。她一边笑着,一边朝着江和春热情地招着手,欢快地说道:“是啊,快来尝尝我特意带来的梨花酿!这可是羽衣楼珍藏的美酒呢,平日里可轻易不会拿出来与人分享哦。”
江和春凝视着眼前那精致的酒杯,杯中清澈透明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梨花香,让人闻之欲醉。然而不知为何,望着这杯佳酿,她的心底却隐隐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之感。尽管如此,她还是强打起精神,迈步向着蓉鸾走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蓉鸾与萧安逸并肩而坐的身影也在江和春的眼中变得愈发清晰起来。他们二人一个英俊潇洒,一个美丽动人,坐在那里就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那么和谐,那么般配。这样美好的画面深深地刺痛了江和春的心,原本还能勉强保持平稳的步伐瞬间乱了节奏,就像是失去控制的木偶一般踉跄了几下。
此时此刻,江和春只感觉自己那颗脆弱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揉捏成了碎片,破碎的地方呼呼地漏着冷风,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冰冷刺骨的痛苦之中。自从蓉鸾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她今晚所获得的那些短暂的欢乐便如同泡沫一般瞬间破灭,所有的美好都化为乌有。轻而易举之间,她又被无情地打回了原形,重新变回那个孤独无助、黯然神伤的女子。
每日清晨,当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时,她总是默默地从萧安逸那张宽大而柔软的床榻上起身。昨夜的旖旎春色,仿佛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与她毫无关系。每一个这样的早晨,都如同无情的钟声,时时刻刻敲打着她的心弦,提醒着她卑微的身份——她不过是蓉鸾小姐的陪嫁丫鬟罢了。
此刻,江和春手持一杯美酒,那酒杯在她纤细的手中微微颤抖着。她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刹那间,一股浓郁的梨花香气涌入喉咙,但奇怪的是,这股清香在流经心口时,竟化作了令人难以忍受的腥甜苦涩。
辛辣的酒水刺激得她连连咳嗽了好几声,然而,周围的人并没有因此停下劝酒的动作。他们接连给她倒满了三杯酒,江和春推脱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再次饮下。随着一杯接一杯的烈酒下肚,她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她焦急地四处张望着,目光一遍遍地扫过人群,可始终没有看到牙牙归来的身影。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再也无法安坐在座位上,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
“小姐,奴婢的妹妹牙牙至今尚未回来,我实在放心不下,想去寻她一寻……”江和春怯生生地开口说道,声音中透着一丝焦虑。
只见萧安逸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应允。得到许可后的江和春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她满怀感激之情向萧安逸深深地行了一礼,然后转身急匆匆地朝着门外跑去。
一直在角落里悄悄观察着江和春一举一动的阿苑,此时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而这一幕恰好被旁边一名粗野的士卒瞧见,那士卒顿时扯开嗓门大声嘲笑起来:“哈哈,瞧瞧咱们的阿苑兄弟,眼睛都快粘到人家江和春姑娘身上去啦!莫不是想女人想到这般地步,连脸都羞红喽!”他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引得周围众人纷纷侧目哄笑。
“将军夫人就在这儿呢,你还不赶紧抓住这个机会求求她,让她把江和春许配给你呀!”有人在旁边起哄道。
蓉鸾听到这话,不由得将目光投向那个被点名的士卒——阿苑。只见他长得眉清目秀,皮肤也算白净,看起来倒是个精神的小伙子。不过蓉鸾心中并未在意太多,只是表面上微笑着连连点头应道:“哎呀,你说得倒也是。我一直想着要在夫君的军营里,给咱们家那丫头寻一门好亲事。只可惜啊,我瞧着你们一个个都挺出色的,这可叫我如何挑选哟!”说罢,还故意露出一副苦恼的神情。
此时,一旁的萧安逸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平日里与妻子单独相处时,哪怕是在白天,她总是显得端庄矜持、恪守礼节,甚至还有些羞涩腼腆。然而此刻,面对着众多男子,她竟然能够如此自然地与他们谈笑风生,开起各种各样的玩笑来。
萧安逸不禁皱起眉头,轻轻揉捏着眉心,心中渐渐失去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兴致。于是,他开口说道:“我先去换身衣服。”话刚说完,不等其他人回应,他便转过身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
蓉鸾见状,微微向站在不远处的苏小小点了下头示意。而苏小小心领神会,眼看着萧安逸离去的身影,连忙跟随着江和春一起离开了这里。随后,蓉鸾又笑着与周围的士卒们打过招呼后,大大方方地当着所有人的面,转身走进了萧安逸的营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