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青蛇妖进来之时，宁亦一直在想，那天道碎片，传自己过来，到底所为何事。
当初以为是要保护这几个行脚商。
但后来看，并不是。
他只是个炼体四层的修行界菜鸟。
面对筑基境圆满的青蛇妖，无论如何也不是对手。
等到行脚商们迅速死去，只留下常林常春两兄弟，宁亦忽而想起来。
或许，自己解开困局的希望，还是在这蛇妖身上。
先不说这蛇妖刚才说要把他们都吃了，但以这蛇妖的实力，分明没有必要用钱财来戏耍一番，直接动手，就算行脚商全部是炼体修者，也是砍瓜切菜一般。
她也并非是为了好玩！
要知道，这是一个要渡劫的大妖！
渡劫，渡的可是天劫！
天威难测，劫难过后她是死是活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还有什么心情，跟几个蝼蚁一般的人类戏耍？
她这番不用术法屠杀，反而用美色金子诱惑行脚商，使其自相残杀，必有原因的。
宁亦推断，这大妖，只怕是得过高人传授，知道些因果大道。
须知修道中人，最忌讳的，便是染上因果。
任你修为滔天，只要因果缠身，那必然天劫难渡。
正所谓修仙修身，修得一个清净无垢身。
倘若惹了因果，又哪里算得上无垢，那自然后续渡劫，天劫威力加成，几无渡劫成功之可能。
这也是绝大部分修为高绝的人族魔修，死在飞升之时的原因。
前面青蛇妖用美色诱之，又用金子使人昏昏，都是在躲避因果。
死去的行脚商们，任由心中贪念升起，最后被她稍微用术法挑拨，便失去了理智，变得癫狂扭曲，已不类人。
这样便算不上她的因果。
甚至，最后那个灵魂已经被扭曲，杀意久久不退的浓眉行脚商被她所杀，都算是积累德行了。
宁亦想着，如果推断成立。
那常林兄弟，是没有性命危险的。
到了这里，天道碎片把自己传过来的目的，就差不多明确了。
它似乎，要保这个青蛇妖，顺利度过天劫？！
所以天道，不止是人族的天道，同样也是这个世界万物的天道么？
想通了一切，宁亦没有理会青蛇妖那轻蔑的语气，只是叹道。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不沾染因果，又能吃下滋补至极充满灵性的人类，便能顺利渡过天劫了？”
青蛇妖眼中闪过诡异的红光，她有些惊讶。
“哦，你也知道因果？”
这却是瞬间改变了对宁亦的看法。
因果之论，是她当年还未化形之时，在一处深山道观中，某个气息强绝的道者说道时，偷听到的。
离开道观后，一直而今，这么多年来，她见过的同类中，只有自己修行顺利，所以一直把那个道者的话语，奉若圭臬。
宁亦这番随口说出，蛇妖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师承跟脚，顿时不敢轻视了。
“知道一些，行脚商自相残杀，算是咎由自取，所以我没有劝他们，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吃人了。”
青蛇妖沉默了几息，才冷哼道。
“我不吃人，你来帮我渡劫么？”
妖精鬼怪，不像人类只经历金丹飞升两劫，他们是一重境界一重劫，青蛇妖炼体至筑基境的时候，火劫临身，一身血肉差点被烧尽。
劫难之恐怖，已然深深刻入她的脑髓，所以为了应付即将来临的，更加恐怖的金丹天劫，便决定连续吃个几百人，把体内法力打磨得更精纯些。
“你凭什么认为，吃人就能渡过天劫？就因为吃人后，法力精纯了几分么？”
宁亦的几个问句，如同晨钟暮鼓般，瞬间把蛇妖震得呆住了。
然而宁亦的话语，还在继续。
“人确实是天地灵长，对你们妖修来说，人类的血肉，是不可多得的滋补圣品，但你有没有想过，人自然是有灵性能提升你们的法力，但人，还有贪嗔痴妄，七情六欲，神不洁，魂不静，死亡之时，更是各种污秽，你说你吃了他们，那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去了哪里？”
青蛇妖听了，顿时全身微微颤抖，目露恐惧，一头长发丝丝炸起！
她确实是害怕了。
因为这一番话，她回想了自己的心境变化，果然是比刚下道观之时，多了太多杀心与贪念。
即便自己修行的，乃是道家正统心法，但似乎真的是在吃了第一个人后，便愈来愈想吃人了。
这定然是因为自己被人身体里的各种不洁净的东西，给污染了吧？
后悔的情绪，涌上心头。
青蛇妖顿时躬身拱手，急问道。
“道友，不，前辈，可有补救之法，救我一救！”
俗话说修道之人，只有三种称呼，曰蝼蚁，曰道友，曰前辈。
这青蛇妖，为了修行，开口叫一个炼体四层的修者为‘前辈’，已经是很低三下四了。
但此时，宁亦反而拿捏了起来。
“我自然是有办法，可你又能给我什么对等好处呢？要知道法不轻传，这也是天道准则，否则今日你从我这免费得了好处，日后天道不知怎么收你利息呢！”
天道碎片传自己过来，是要拯救这蛇妖的。
说不定这蛇妖，日后可能做出什么大事来，换句话说，是天道感应，这蛇妖是以后天道衍化，所不可或缺的一环。
但宁亦这次一无救人，二无杀戮攒剑意，传道也许能算，但好不容易来一次，只得些许气运，是不是太寒酸了些？
当下便开始压榨这大妖来。
青蛇妖虽法力强大，但她早已经被宁亦一通人身不洁的道理给忽悠了，这时也觉得空口白牙套取别人的救命办法，确实不好。
于是白嫩的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底气不足地说道。
“前辈你是高门出身，想来我会的那些小术法，你是看不上的……”
我特么看得上啊！
宁亦内心狂吼，但他这时候怎么敢这么说，想死么？！
甚至，还要配合着，高深莫测地半闭了眼睛。
青蛇妖只以为他果然看不上自己的法术，却不知他肠子都悔青了。
“……不过我早年在一个禁地游历时，也得了一个宝贝，前辈若是不嫌弃，还请拿去。”
说完，青蛇妖小口一张，便有一截两寸来许长的碎剑破片，被吐出来，丁玲一声，落到了宁亦的身前。
这不就一个破铁片……
宁亦刚要吐槽，却猛然发觉不对。
因为纵然他只是个炼体境界，但因为气运被天道碎片加成，所以能隐约感知到，这碎剑破片里，居然藏着大气运？
碎剑里有气运？
宁亦有点懵！
从最近看的一本古籍记载来看，这好像是传说中的法宝，才有的特点吧？
于是他喃喃道。
“这是，法宝的碎片？”
而青蛇妖，听了大喜！
这东西，她得来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只是她实在炼化不动，而且里边的气息，又与妖物相克。
但她能感知，这碎剑，绝非凡物！
只是这些年，碎剑也曾展示给很多修者过，但竟没有一个人能知道，这是法宝。
见宁亦一语道破，她断定他必然是师门源远流长。
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有补救吃人后遗症的方法的，她几乎兴奋得跳起来。
而宁亦，也捡起碎片，看了看，收到了袖中。
“也罢，我便稍微说一说吧，但我先说好，你能不能悟，我就管不着了！”
青蛇妖再次躬身。
“能得前辈指点，已经是我福缘深厚，若我不能悟，是我命当死于天劫之下！”
宁亦点点头，说了一声好，而后张口就背了起来。
“至道不烦决存真，泥丸百节皆有神……一面之神宗泥丸，泥丸九真皆有房。方圆一寸处此中，同服紫衣飞罗裳。但思一部寿无穷，非各别住俱脑中。列位次坐向外方，所存在心自相当。”
这是黄庭经夹杂青云玄功的一段，意思很简单，不过是聚神化气，积气化神的法子，谁都听得懂。
那青蛇妖闻听咀嚼之后，才疑惑道。
“存神之道，也能解我忧愁么？”
宁亦哪里知道这是什么道，他不过胡乱背的罢了。
当下也只能做高人状。
“你便自己悟吧，法不可轻传，我今天说得太多了，再说下去，只恐日后因果缠身，不得静修。”
而青蛇妖，果然低头凝眉，思索起来。
片刻后，她眼神越来越亮，口中更是呢喃。
“这是让我专注自身修炼么？因为自己修来的气，是无比纯粹的，远比外来的东西更为可靠？而聚神化气，是不是要用这个法子，把体内的气，给提炼一遍？如是精炼之后，邪气为之不存，不正是补救了我自己？”
忽闻一声‘啊’地惊叫，青蛇妖思路一时为之断错，她满眼杀气，几乎想动手打死这吵扰她悟道的常林，却见她跟常林中间，已经只余虚空。
那瞎眼前辈，竟凭空消失了！
‘扑通’！
青蛇妖猛地跪了下来，对着宁亦消失的方向虔诚拜倒。
“原是高人特来度我！请恕我眼拙，竟不识上仙真身！”
………………
山洞内，宁亦从石床上悠悠醒来。
眼前景象明亮，石壁上的纹路，清晰可见。
对比了一番之前在青岚山山神庙里那模糊不清的视觉，他忽而有感，当即盘腿冥想起来。
这不过一日过去，也没有玩石锁，练习拳脚，竟自然而然地，入了炼体五层的境界！
此时耳聪目明，手脚迅捷，随意甩手，便轻易在岩壁上，‘砰’地留下一个掌印。
掌印边缘平滑，显然是力道控制得相当不错，聚而不散，凝练非常。
守在外边的温玉，被这一声惊醒，连忙推开石门，来到山洞里，看着宁亦，满眼欣喜。
“少主，你出关了？是修为精进了？”
宁亦笑着点头。
“不错，算是有了点小进步。”
当下搂着她，小小温存了一番。
这温玉，满眼都是宁亦的身影，又是担心少主闭关这么久，生怕饿坏了，忙着准备吃食等物。
宁亦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竟不觉有些感动。
这丫头修炼资质不是很好，但性子倔强，不肯服输，传授了她功法没几日，竟也被她刻苦钻研，到了炼体一层。
宁亦吃完，询问了她修炼进度几句，便抱着娇软的她，坐在石床上，把她不理解的部分，细细分说开来。
这边等到温玉也有了几分体悟，自去一边修习去了。
宁亦便随意坐在石床上，心神已经沉入了大道碎片中。
依然是那处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
只是这次，华表并没有出现，而是一座粗糙巨大如山岳的花岗岩石台，从水下升起。
那花岗石，面朝他的那方，有十丈方圆平滑如镜，其上有古文言文，刻着一篇诀要。
宁亦走上前去，仔细阅读，这才发现，似乎是一篇御剑诀？
这御剑诀，与时下的灵气御剑术，完全不一样，竟然是以神念为养，意念驱动！
这却是完全避开了宁亦本身体内气的不足，让炼体境的他，也有了御剑的能力。
当下他大喜不已。
虽说现在自己神魂也不算强，神念也只有几丝，但按照这古御剑诀来看，总是能开始养剑的。
只要养剑成功，那便可以开始御剑，也算是有了远程御敌的手段！
这天道碎片，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御剑诀。
要知道现世里，即便是炼气境初期，也没有办法以气御剑。
而且炼气境养剑，也是很麻烦的事。
寻找能与自己契合的剑，就能耗费一般人几十年的光阴，还不一定能找到。
除非有那种金丹铸剑师，为你量身打造。
但金丹铸剑师，身份何等尊贵！
即便是一州之地，几千万里方圆，也不见得有几个。
一般他们都是被大宗们当做客卿长老，好好供养着，散修连见都见不到的。
即便寻常修士，花费大代价，求得了一柄飞剑，但以后的以气养剑，几乎是一辈子的事，要耗费大量的心血。
所以这世间，绝大多数修者，还是甩着剑气或者施展法术，以为远程攻击手段。
然而古御剑诀，直接神念御剑，中间就不知省却了多少繁琐步骤。
当然，这个古御剑诀，之所以失传，其实也是因为有一个巨大的缺点。
那就是神念驱动，只适合法宝级别的飞剑！
寻常剑支，因没有灵性，神念是驱使不动的。
问题这世界，经过几万年的发展，大修士频出而后又陨落，各宗门争斗不休，各种锻造法宝的资源，可以说是消耗殆尽了。
不说法宝，连宝器法器，都是难得一见。
正因为与之契合的飞剑要求实在太高，所以这古御剑诀，才没有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