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是当地人的叫法,南北走向、连绵千里!
离村子最近的采石场有三十多里地,采石场北边不远处还有个石灰厂,天天冒着浓烟烧石灰。
灰白色的石灰石经过高温煅烧,变成雪白雪白的生石灰。
这玩意儿遇水就沸腾,小孩子对这种现象非常好奇,偷偷用它浇上水煮鸡蛋,听说很好吃!
不过被大人发现通常要挨顿揍!
因为一旦烫伤会很严重。
“一下子崩到眼睛里,你就瞎啦!”
每次大人都会一边打一边这么喊着!
修渠、盖房子,都离不开这两种材料,可运起来是真费劲。
那时候农村还没有汽车、拖拉机,大骡子车村儿里就两辆,主要还是靠人力拉车!
前大街村生产大队共分为三个生产小队,每队差不多都出了十多辆拉车。
每辆拉车两个人,四十几辆拉车八十多号人浩浩荡荡,天不亮就整队出发了。
早起走精神头儿足还不热,大家都打算早点儿赶到那儿。
吃完馍馍休整一会儿,抓紧时间装车再往回走,最好能在天黑前到家。
回程可不比来时,装满石头的拉车有三百来斤,还都是土路。
够这帮半大孩子们喝一壶的!
生产队大队长在队伍最前头领路,队伍中间是一队小队长,最后由三队小队长断后。
都是小年轻的本来就不好管,路都不熟,别走着走着再丢俩人就坏菜了!
毛主席说过:青年人就像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朝气蓬勃!
而这群年轻人同样如此,不过各个都怀揣一包咸菜,踏着朝阳,奔向西山采石场。
……的白面馍馍!
队伍浩荡,情绪高涨,一路上你追我赶,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两个多小时过后,一个个低头耷拉脑,不跑也不闹了。
队伍拉的很长,真是小毛驴儿拉车,没长劲儿!
“这还行?都打起精神来!后边的往前赶……保持队形!”
大队长叉腰站在路边一个小土坡上,打算给鼓鼓劲儿。
“咱们平时集体劳动时怎么喊口号来着?一队的强!二队的棒!三队看谁都不让!”
“年轻人一个个的,都给我挺起来!”
一队的大都姓张,还有平姓。
二队刘姓居多,加上吕姓。
三队以齐姓为主,还有苗、孙两姓。
各生产小队以粮食产量比赛竞争多年,谁也不服谁,一队赢时候得多一些。
但此时的竞赛口号,早就被改成了好几个版本!
“没错,一队的吹!二队的孬!三队挥舞着大镰刀!”
队伍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明显是三队的人。
“放屁……谁在那儿放臭屁!”
三队惹了众怒,一队二队都不干了,群情激愤起来。
“应该是一队的孬,二队的棒!三队穷的吃不上!”
“你们二队也放臭屁!应该是一队的好!二队的坏,三队披着破麻袋!”
“他娘的,你们一队二队都操蛋!你们两队互相骂,干嘛总捎上我们三队?”
“还不是你们三队起的头儿!”
“一队的狗!二队的猪!三队拉屎香又粗!哈哈哈哈……”
意思是一队二队都是吃屎的货!
“…………”
队伍里骂声四起,真是越说越下道儿!
走在人群中的闺女们都害臊地不好意思抬头。
其实队伍拉得太长,就中间一段儿骂的最起劲。
队伍两头开始听不太清吵吵什么,后来知道是生产小队名誉之战,那还不添把火助助力?
也都各自挑平时不顺眼的对骂起来。
知道的是农民去山里拉石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群响马来杀人越货的!
“齐老三,数你骂得难听,有本事你过来!看我不把你窝成麻花的!”
齐家三小子也不甘示弱:“张二狗你们一队的横什么?说不过我们还想动粗?三队的打架怕过谁?”
“真是……别以为你修炼成了晾鸟儿神功,就可以为所欲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队伍中间乐得跌倒一片!
张二狗又气又臊,这恐怕是他这辈子都抹不去的心理阴影,站在拉车上冲三队的一帮人直呲牙!
“二狗二狗你别呲牙,小心我给你一粪叉!哈哈哈……哎呀……乐死我了!”
齐老三最擅长痛打落水狗。
大队长一开始只想鼓舞下士气,没想到自己一句口号惹出来这么多乱子!
这他娘的都什么跟什么?
哪个狗日的把老子的口号改成这样?
他感觉自己在社员中的形象和威信都受到严重打击!
“都给我闭嘴!我看谁还敢吵吵!”
胸中的怒火从喉咙里喷涌而出,一嗓子就把这些毛头小子都镇住了。
“太不像话了!谁再胡说八道,我有权没收他的馍馍,让他狗日的饿着肚子把石头拉回去!”
“后边的都起来列好队,小跑前进……”
他不仅是生产大队长,还兼着民兵队长!
心想:“小兔崽子们,本想一会儿让你们歇歇脚、缓缓乏,看来是都不累!”
“那就给我跑起来!”
小年轻们别看刚才又蹦又跳,骂起人来精神头儿十足,没跑出二里地就都歇菜了。
驾车的和跟车的俩人换了又换,后来跟着跑都迈不动步了。
纷纷耍起赖,一个个怨声载道,说什么也不走了!
大队长气儿早消了,也怕这帮小子脱了力,下午可就更不好弄了。
“那就原地休息十分钟,喝点儿水。后边儿一鼓作气就不停了啊!到了就有大白面馍馍吃啦!”
另一头儿,喂牲口的老刘赶着大车也是早早就出发了,车上躺着张大川二弟张大海和自己小儿子刘尕顾。
本来是要带老三出来,可刘尕顾听爹说自家能多一个人去,还是坐大车去!
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生生把三哥给踢下去了。
也不算硬踢,是用一个大白面馍馍换的。
他私下答应三哥,两个馍馍他只吃一个,发誓带回一个给三哥吃!
刘老三本来就不想出来,他比较文气,也不想干搬石头这种重活儿。
还能白落个白面馍馍吃,就答应了!
刘尕顾心里那叫一个美,坐着大车看着风景,时不时和大川二弟张大海玩闹一会儿。
这俩货都属于调皮好动的主儿,路上还用弹弓打了两只家雀儿,车上车下的蹦跶。
这会儿闹累了并排躺在大车上睡着了。
睡梦中,刘尕顾被明亮、但并不如何刺眼的阳光照耀着。
浑身上下暖暖的,像偷喝了老爹的散白酒。
晕晕乎乎中突然发现自己置身于山谷中,身边四周长满了酸枣树,树上密密麻麻结满了花生仁儿大小的酸枣儿!
放眼望去,整个山谷红灿灿的,自己跑啊、跳啊……
一边摘一边吃,嘴里酸的口水直流。
身上凡是能装的地方都塞满了酸枣儿!
突然发现面前最大的那棵酸枣树上,结了一个苹果那么大的果子!
又红又鲜亮,馋的他抱过来就啃……
“哎呀……你有病呀!”
张大海一个大耳刮子把刘尕顾扇醒了。
原来刘尕顾俩手捧着人家脑袋,一口正咬在他鼻子上!
“原来是做梦啊!”
“我说这大酸枣儿怎么咸不拉几的!”
刘尕顾摸摸自己的脸,失望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