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和蓝木正在给宿舍楼拖地,蓝木突然靠在墙上,
“三多,我忘了和你说了,连长现在是师属侦察营的副营长了,升了,真是的,高升了也不知道给咱俩来个信啥的,真不讲义气。”
许三多依旧低头拖地,很认真,
蓝木接着说,
“哦,对了,我今天去取信了,班长的,等一会儿咱俩一起看啊。”
“蓝木。”
蓝木眨着眼睛看着许三多,把脑袋住在拖把棍上,摇头晃脑的,
“快干活,你老偷懒。”
蓝木撅起嘴,小声说,许三多不解风情,一边乖乖拖地,
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倒是也习惯听许三多的话了,可能是因为许三多还在一本正经的做事,而他总是调皮捣蛋,不好好干活,
说得再多蓝木今年也就比许三多大一岁而已,以往的副连长才是装出来的样子,唬给别人看的,
现在也没人需要他装了,就不断暴露本性了。
他仍旧有一搭没一搭的拖着那块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许三多聊天,
“三多,你爸也给你来信了,我就一起拿了。”
“好好干活。”
“是,三班长!”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有点恍惚,他看着许三多同样恍惚的眼神,就知道他们两都想起了同一个人,
许三多升任士官的任命前几天就下来了,他肩上的肩章都变了,可这是蓝木第一次叫他这个称呼,
于是不他在耍宝,而是乖乖拖地。
等到晚上他俩拆信的时候,蓝木发现许三多对着他爹的信在发呆,
中邪了?
蓝木伸手去推他,
“许班长?三多?许木木?!”
“啊?蓝木你叫我啊。”
“对,你怎么了,信上写啥了,让你呆成这样?”
蓝木这几天还是第一次看到许三多的脸上浮现出害怕的样子来,有点好奇,
“我爹要来。”
“你爹来看你啊,这是好事,你不是好久没都没见他了吗,给你开心坏了?”
“不是,我爹要带我走,带我回家。”
“啊?带你回哪个家,你的家,下榕树那个?!”
蓝木把许三多的头扭过来,恨不得都要跳起来和他说,不可能,绝不可能!
“三多,你真想离开这儿吗,把我一个人撇这儿?!我不同意啊,我告诉你啊!我绝不同意!”
看许三多看着站起来的蓝木,脸上又露出,看,你真幼稚,这样类似的表情,
蓝木才不在乎自己在许三多眼里又不幼稚呢,他不想许三多走,虽然他不知道自己还得在这个空荡荡的七连里呆上多久,可是他知道要是没有许三多,他一天都待不下去,
他现在看起来还像是个正常人,都是因为许三多还在,钢七连的这个第四千九百五十六名兵他还在,
他这位第四千九百三十八才不至于疯掉。
“蓝木,我没说我要走,我不走,我在信里早都跟我爹说了,我不走,这次是他非要来,我会当面跟他再说一遍的。”
蓝木终于又坐下来了,其实刚才除了心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恐慌之外,他也有点做戏的成分,他就知道许三多绝不可能丢下他一个在这里的,
“那就好,好好跟你爹说,虽然我不知道团里的用意,但是我觉得要不了多久了,也许咱们马上也要有安排了。”
许三多相信蓝木,于是他点头附和。
蓝木赶紧转移起了话题,他们再一次看起了光盘,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娱乐,幸好活动室的彩色电视机还给他们留下来了,和dVd放映机,
让他俩可以来回的看那两张光盘,一张是七连的大家一起跑步那次,
“哈哈哈,三多你看伍六一跑得好像一只站起来的大狗,摇头晃脑的!”
“好像真的是有点像。”
“三多,看来你也学坏了~”
“看,还有连长,明明都已经没力气,还逞强。”
“嗯,确实。”
还有一张是蓝木错过的那天,许三多悠了333个大回环,那天,指导员没有拍到许三多在单杠上的样子,倒是把他晕的时候,拍了个一清二楚,
那时候班长也还在,
“哈哈伍六一真傻,你都晕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还咋站起来?”
“其实伍班副也是为了我好。”
“成才这小子,还什么值不值得,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那么值得的事,做就行了,想做就做。”
“嗯。”
蓝木每次看得时候都会哈哈大笑,眼泪从脸上笑到许三多身上,可能是那段时间看了太多次了,导致以后蓝木一次都没有在看过,只是把他们宝贝的放在抽屉里,时不时的摸摸它们,就好像再一次摸到那旧日的时光。
在许三多他爹还没来之前,蓝木和许三多依旧在保持着他们的作息,每天坚持的一万米,偶尔的时候离得很近的伍六一也会和他俩一起跑,明明上次他怒气冲冲的走掉了,
可是下一回还是别别扭扭的来,蓝木也绝口不提上一次的事,等到休息的时候,还是他们三个人互相弄腿,三角形总是很稳定的,
“六一,连长当那个师属侦察营的副营长了,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就是他打电话,让我多来看看你们俩的,我看你们俩根本不用看,好得很,尤其是你,越来越疯了,比刚下连队的时候还疯!”
“哈哈哈,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对了过几天三多他爹要来,还想把三多领回家,三多才不回去呢!”
“是吧,三多。”
“嗯,我不回去。”
伍六一盯着许三多,看了很久,久到蓝木伸腿在他眼前晃悠,被他一巴掌打掉,
“对了,六一,既然许三多他爹注定带不走他儿子,我们也不能那么无情,你去联系团里咱们七连的,大家给许三多凑凑人气,让他爹高高兴兴的走,你说是不是?”
蓝木害怕许三多他爹,要是知道全连就剩下许三多他们两个人,说什么都要把他儿子给带回去。
伍六一最后也没说同意不同意,蓝木只当他是同意了,于是想着下午给红三连的成才也打个电话,都是老乡应该好劝一点是吧,
“三多,到时候让你爹好好看看,你可是我军不可多得的人才,可千万不能流通出去,太浪费,是吧。”
许三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笑,他已经习惯了蓝木有事没事就夸自己两下了,原先蓝木有很多人可以夸夸,可是现在只有他了,
许三多不会拒绝,因为这对于蓝木来说太过残忍了,所以他只能习惯,不过因为蓝木时不时的夸赞,许三多倒是比刚来钢七连的,或者是说比蓝木第一次从闷罐车外头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变化大得多了,
人有自信了,精神头都不一样了。
蓝木还絮絮叨叨的说着,等许三多他爹来要好好招待一下,绝对让他开开心心的回去。
许三多他爹那也算他半个爹了不是?
等到许三多他爹来的那一天,蓝木兴奋地的起了一个大早,给自己收拾得利利整整的,他在镜子面前模仿了好几遍连长的样子,打算即便许三多他爹不同意,他也坚决的不会放人回去的,
他可知道他们家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有山连山,穷掉底的一个小犄角旮旯,
而且就算要许三多回去,也肯定不会是因为给他们许家传宗接代这个离谱的理由回去的,
保卫许三多同志大作战正式开始!
因为怕伍六一有通知不到的地方,昨天他特地花了一天的时间,在全团各个连队到处走,甚至连团部都去了,七连的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是没有事都得给我请假来,
他这个副连长还是有点面子的,
蓝木紧张的在军容镜面前整理自己,好像是他才是那个老爸来看他的人,在团部大门口等着的时候,他还没忍住东张西望,时不时的看看表,心里嘀咕着许三多他老爹咋还不来?
有的时候身边有一个比你还着急同一件事的人时,你就突然会变得不那么着急了,许三多现在就是这样,蓝木比他还要着急,他倒是不那么紧张了,心里面的念头也开始清楚了,
他想,他不想离开这里,说什么都不想离开。
这时,蓝木用余光看到了一个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身影,他没动,因为对方是冲许三多来的,他就用余光看着那个老头偷偷摸摸的想踹许三多一脚,
可惜啊,这段时间因为蓝木老是偷袭许三多同志,导致许三多反应快多了,他还以为是蓝木偷偷地又想逗他,于是把身子往后一撤,抱住偷袭他的那只脚,却发现居然是自己爹,
“爸,你咋从后面来了?”
“你小子刚来就闪恁爹一下,不错,真不错嘞。这个是哪个?”
许三多赶忙把自己爹的腿给放下来,给他介绍蓝木,
“这是我在信里给你写过的,我们副连长,蓝木。”
许老头连忙想要握一握蓝木的手,
“额知道你,多谢你照顾我们家这个不成器的货,费心嘞,费心嘞。”
蓝木把自己打理得很精神,不就是为了唬一下面前的老头吗,于是他板着脸和老头回握,他想,如果连长在这儿,他会说些什么呢,
“既然部队把他收了,就一定会给他带出样子来的,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对于蓝木装出来的样子,许三多他老爹还真的被唬住了,毕竟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成才他爹,
蓝木在前面走着,许三多和他爹在后面悄悄说话,
“恁这长官还真吓人嘞,看着就严。”
许三多挠挠头,看着他爹,
“其实他平时人挺好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变得有点像连长了,
到了餐厅这个看起来就让人放松的地方,许老头才有找回了点自在,蓝木坐在他对面,许三多坐在他手边,
蓝木没让伍六一来,人多了容易坏事,他安排他们赶紧把七连弄点人气出来,等许三多带他爹参观的时候别露馅就行。
许三多看着自己爹手里硬要给他塞的啤酒,
“爹,部队里有规定,不是会餐的时候,不让喝酒。”
“咦,规定啥规定,反正你都要退伍了,规定也规定不到你了。”
蓝木嘴角挂着礼貌的微笑,看着许三多,
许三多看着他爹,坚定地说,
“我没说要走,我已经转志愿兵,我现在是士官了。”
许老头一听这话一个大巴掌就拍到许三多脑袋上,
“咦,你当了兵就是了不起嘞,都敢和恁爹这样说话了?”
许三多他爹一发火,许三多就歇气,蓝木及时插话,
“许伯父,我能这样叫您吧,关于许三多这个退伍的决定不是他一个人说得算的,他现在是国家的人,部队的人,想走想留那也是部队做的决定。”
蓝木半严厉半忽悠,稍微懂一点的人,都知道他这话里的漏洞,可眼前的老头那是一辈子的庄稼汉了,再加上蓝木那一身军官的做派,他还有点怵,
“这是我儿子,咋就成了部队的呢?长官恁听我说,我家那老大,伤了男根,他无后啊?我那老二,压根就不提结婚,这这这,这不明摆着要绝我们老许家的后吗?”
“现在啊,我就指望着我们家这老三,精壮童男,他阳气足啊,一生生他一对双胞胎!”
许三多他爹边说还边拍打着许三多的身体,许三多显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问题,低着头,但还是说,
“我不想走。”
“老伯,许三多同志是个好兵,他的作用绝不仅限于,回家替你们许家传宗接代,我听三多讲,您原先也参加过民兵队是吗?”
许三多他爹点头,不知道讲着个干啥,
“我不知道三多有没有在信里告诉你,去年他获了一个三等功,我们连队的活动室里,一半的锦旗都是你儿子得的,他天生就适合待在这里,待在这里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前不久你儿子刚考了大学本科文凭,以后也是个大学生了。”
许三多他爹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这个傻儿子,乖乖这才几年,部队就给培养出来大学生嘞,还有锦旗,奖章,
他好像第一次看见这个儿子一样,上下打量着他,高了点,壮实了一点,人也确实更有精神了,可是他还是想带他回去,
“长官,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这个儿子我必须得带走,部队有那多人,也不差他这一个,在部队学得这点儿本事也够了,够他能养活自己嘞。”
一场谈话,就这么不欢而散,
趁着许三多他爹上厕所的功夫,蓝木揉了揉自己板的僵硬的脸,和许三多吐槽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