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深与几名老师抬来了两把大红酸枝冲天灵芝纹四方椅并排放着,柳喜喜兴高采烈地拉着姜谙一同坐下。
全洁琼眼见方思深给柳喜喜和一个男子毕恭毕敬地抬了椅子,自己却被挡在外头,不禁怒发冲冠,大喝道,“方老头,快叫这些人让开,莫要再打我孩儿了!”
方思深才懒得理会,全楚新在书院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在外头竟然还如此嚣张跋扈,非要去招惹闲王的人,这不是自寻死路么?若是闲王能把人带走,她倒也落得个清净,她实在是受够了全氏这群凑不出一个脑袋的二流子。
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全氏的全烨嫁入蔺氏,成为将军夫人固然不假,可这崇光书院又岂能让全氏仗着权势一直耀武扬威。方才为全楚新说几句话,也不过是周围人多眼杂,以免授人以柄,给全氏留下找自己麻烦的口实。
这会儿装都不装了。
孰轻孰重,方思深自然分得清楚,可全氏毕竟对崇光书院多有照拂,她也并非那种忘恩负义之人,便隐晦地向全洁琼暗示,奈何全洁琼犹如榆木疙瘩一般,压根看不懂,还埋怨她挤眉弄眼的有失体统。
方思深气得七窍生烟,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理会。
柳喜喜则在一旁暗自偷笑,由于实在是疲惫不堪,便慵懒地靠着椅背,为了防止自己昏睡过去,轻声向姜谙嘱咐,若是自己精神不济时,暗中掐她一把,助她醒神。姜谙却是担忧她的身体状况,直言应该回去歇息,将这里交给知春即可。
“暂时还不能走,此事闹得越大越好。”柳喜喜轻声低语道。
姜谙问道,“喜喜,这是为了什么?”
柳喜喜只说了一个字,“蔺”,姜谙便恍然大悟,深知其中的深意,于是默默不再言语。
想要接触到蔺家,若是直接找上门去,目标太过显着,而全氏无疑是最佳的跳板,以全氏的品性,必然会搅得鸡犬不宁。
柳喜喜也是没想到,自己前来不过是处理一下学生的事,竟然会碰到全氏的人。去年全洁瑜曝尸城门口时,闹事的人群中就有全洁琼,知春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感叹,知春除了能够复刻他人的武功,对只见过一面的人都能记忆如此深刻,当真是世间罕有的奇才。
“让我们进去,别打了!”全洁琼急得如丧考妣。
知春走到她面前,她只觉得似曾相识,却并未认出知春来,于是口不择言地说道,“喂,你可是这里的领事?可知道我们与蔺家的关系?快让他们住手,别再打我的孩儿了!只要你让他们停手,必有重赏。”
“赏多少?”知春轻抚着腰间的长剑。
全洁琼只当是遇到了打家劫舍的散兵游勇,劫到了崇光书院,她伸出右手,五指张开,笑道,“这个数如何?”
知春道,“五万两有点少啊!”
“五……五……万两?”全洁琼惊得目瞪口呆,“你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五万两都能买下十个崇光书院了!”
知春道,“你不会是想拿五千两把我们打发了吧?”
全洁琼道,“是五百两,足够你们这些人吃一辈子了。”
周围的人看到她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不由得又向后退了一步,生怕一会被溅得一身鲜血。
知春道,“五万两!一分不能少!”
全洁琼还在讨价还价,“一千两!”
知春道,“五万两!”
全洁琼道,“五千两,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
知春立即道,“成交,给钱吧!”
全洁琼道,“你叫他们停下,我这就叫家奴回去拿银子。”
知春微微颔首,移步上前制止了丁庄和周伍陆。再瞧那全楚新,已然被揍成了猪头模样,头昏脑涨,之前的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连东南西北都难以分辨。
周伍陆一见人被自己打成这副惨状,心中有些惶恐,轻声询问知春,“姐姐,我是不是出手太重了?”
“不重,刚刚好。让刚才给你治伤的姐姐再瞧瞧你的手是否受伤。”知春宽慰着周伍陆,又向丁庄深施一礼,“老丈人,你也消消气,歇息去吧。这里的一切,就交由我们处理,绝不会再让我们书院的孩子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丁庄因知春的礼遇,颇为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心想自己如此冲动,姜谙必定是恼怒异常,便小心翼翼地偷瞄姜谙,岂料姜谙却率先向他走来。
“爹,你过去坐下歇歇。”
姜谙虽不喜用暴力解决问题,但那个孩子那般蛮横无理。喜喜曾说过,当道理讲不通时,就得靠拳头说话。姜谙往昔不明此理,现今却是深有体会。
此刻看到丁庄为了书院的学生,奋不顾身地挺身而出,姜谙仿佛回到了昔日自己遭受欺凌时,丁庄带着他去找人讨回公道的场景。那时,他们没有权势撑腰,只能依靠丁庄的耍赖撒泼,他觉得甚是难堪,丁庄会责骂他没出息,言称脸面毫无用处,关键是要填饱肚子。
读书人的骨气,即使是饿死,绝不可做失节的事。
姜谙并不认同丁庄的做法,丁庄为了让他认可自己的道理,甚至动手打他,妄图将他打服,这也成了他离家出走的契机。
时至今日,他仍然无法完全理解丁庄的行为,但他能够理解丁庄如此行事的缘由。
丁庄闻得姜谙仍愿唤自己一声爹,然而当他瞥见柳喜喜端坐于此,便开口道,“你坐下,你是闲王妃,该你坐。”
正是这一言,全洁琼悚然望向柳喜喜,继而又看向知春,之前的熟悉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这才想起来,此人不正是去年于城门前杖责他们的那位柳将军吗?
她浑身的气焰瞬间熄灭,但随她而来的众人在后方吵吵嚷嚷,并未听清姜谙与丁庄的话语,依旧喧闹不休地要求放人。
知春道,“自今日起,她便是我正心书院的学生了。她姓甚名谁?你们居于何处?”
全洁琼呆呆地道,“全氏楚新,居于城东。”
“如此遥远,日后就让她居于书院的宿舍之中,吃住皆在书院吧。我观她颇有气力,便去土班吧。学学种地。”
全洁琼道,“我孩儿在崇光书院好好的,为什么要她去正心书院?”
知春道,“学正心,方可明道,行稳健,方能致远。此乃我正心书院之院训,亦是全楚新所匮乏的,她身为镜国子民,闲王亦欲救她一命。”
“闲……闲王……”全洁琼结结巴巴,后面的人仍在吵闹,她蓦地高声呵斥道,“全都给我闭嘴,安静!”
全洁琼虽是没头脑,但不是不高兴,妹妹的惨状她可是亲眼目睹,自然不敢再胡言乱语,她的这般反应倒是出乎了柳喜喜的意料。
全洁琼既然不再闹腾,那她便有无数种方法让全洁琼再次闹起来。
柳喜喜轻咳两声,向知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切莫轻易放过全氏。她朝着周伍陆招了招手,周伍陆不明所以,缓缓走了过去。
“以后,万不可再行这伤人之举。你看,手都被打坏了。”柳喜喜揉了揉周伍陆的手,周伍陆顺从地点了点头。
柳喜喜接着说道,“若是遭人欺凌,尽可来闲王府。若是寻不到闲王府,就托每日在书院站岗的侍卫姐姐为你传话,我们定会为你出气。”
周伍陆点点头,指着全楚新,轻声细语地道,“闲王姐姐,她每日都趁我放学之时,带人来欺凌我,我是怕被父母知晓……所以……才……”
他没有继续讲下去。
柳喜喜笑道,“我明白。所以你尽管来找我,不要害怕,这些本不该由你来承担,你只管开开心心的便是了。”
她以前的世界对女性过分苛求,而此地对男性亦是如此。
男女之间,似乎难以寻觅到一个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