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大清早,甘湉被奶奶从周公那里拽了回来。
外面的世界,还沉浸在梦乡。
但因为他们的小窝紧挨着街道,一楼的位置加上楼下热闹的店铺,还是透进来一丝丝嘈杂。
奶奶轻拍着甘湉的肩膀说:“湉湉宝贝,奶奶和爷爷今天得去送一位老朋友最后一程。”
“我们中午在那边吃席,你就自个儿点外卖对付一下哈。”
这事儿甘湉前几天就略有耳闻,是爷爷奶奶的一个患癌的朋友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甘湉半梦半醒地问:“哪位老人家啊?”
奶奶叹了口气:“说起来,你得叫她徐婆。”
“不过估摸着你也记不清了,都多少年没见了。”
甘湉一听,瞌睡虫瞬间跑了一大半:“爷爷也要去吗?”
“对啊。”
“那我起来帮你们看店吧。”甘湉边说边揉着眼睛。
奶奶笑眯眯地说:“你再眯会儿,看店的事儿不急这一会儿。”
可奶奶越是这么说,甘湉越是睡不着了。
她干脆利索地爬了起来,洗漱一番,然后抱着试卷和习题,噔噔噔下楼去了。
周六的小区,跟平日里比,少了些人来人往的热闹,多了份难得的宁静。
平时周一到周五,甘湉都会在对面刘姨的早餐店买上热腾腾的早餐,边走边享受。
而今天,刘姨的早餐店也显得格外悠闲,毕竟上学上班的人都给自己放了个小假。
刘姨一眼就看到了甘湉,笑眯眯地问:“丫头,吃早餐没?”
甘湉摇摇头:“还没呢。”
刘姨热情地说:“来来来,快趁热吃,刚出炉的包子,香得很。”
甘湉也不客气:“好嘞,这就来!”
他们邻里之间,就像一家人一样,互相帮助,互相照应。
这个小区,原本是拆迁后建的安置房。
以前散落各处的小村子人,现在都住到了一起。
而对面早餐铺的刘姨,还是甘湉家的远房亲戚呢。
甘湉家的水果店,有个好听的名字——
“四时鲜”,这还是爷爷取的,寓意一年到头这里都能买到新鲜的瓜果。
爷爷是个退休的小学老师,每个月拿着退休金,本可以安享晚年。
但他就是闲不下来,于是开了这家水果店。
打从四年前甘湉老爸遭遇意外离开后,这小丫头就成了爷爷奶奶的跟屁虫,一天到晚粘着他们。
她啊,就像是家里的独苗苗,被两老宠得跟小公主似的。
至于甘湉她妈,早就另寻良缘了。
但甘湉心里头没半点怨恨,她觉得妈妈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嘛——
毕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事儿谁也拦不住。
大清早的,水果摊前就陆陆续续有人光顾。
甘湉呢,就自个儿趴在收银台上,埋头写着作业。
直到有人挑好了水果来称重,她这才抬头。
“哟,今儿个是湉湉在看店呀,你爷爷奶奶呢?”有人问。
甘湉抬头一笑:“他们有事出门了,婶婶,来点圣女果不?甜得很嘞!”
婶婶一听,乐呵呵地说:“那当然好啦,以后我就专挑你爷爷奶奶不在的时候来,嘿嘿。”
甘湉爽快答应:“没问题!”
快中午那会儿,苗伊娴给甘湉发来了条消息:“湉湉,我和于飞牵手啦!”
甘湉一看,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心里头那个惊讶啊。
她的嘴上却忍不住蹦出一句:“我的天,你俩这是在干啥呢?!”
苗伊娴解释说:“今天我俩约着去肯德基写作业来着。”
甘湉追问:“那怎么还会牵手呢?”
苗伊娴笑道:“这不是到中午了嘛,我俩商量着去买点吃的。”
“结果走着走着,我就忍不住牵起他的手啦。”
甘湉一听,惊讶地回:“他居然没拒绝?!”
苗伊娴说:“是啊,他没拒绝。”
甘湉打趣道:“我的妈呀,你可真够大胆的!”
苗伊娴一脸甜蜜地说:“嘿嘿,感觉真的好奇妙啊,我的手都在抖呢——”
“被他握着的感觉,真的太美好了!”
说完,她又激动地问:“我是不是在谈恋爱了呀?!”
甘湉假装吃醋:“哼,有了男朋友就忘了闺蜜,都不陪我写作业了!”
苗伊娴连忙安抚:“我明天就来陪你,别生气嘛!”
甘湉笑道:“逗你玩的啦。”
说起来,甘湉和于飞虽是同年级的,但一个在楼下六班,一个在楼上七班,平时也没啥交集。
别说,这世界真小,抬头低头都能碰到熟人。
想当初,苗伊娴还没鼓起勇气跟于飞表白那会儿——
她每次路过于飞身边,就跟甘湉手牵手紧得跟啥似的。
她还指着于飞喊:“瞧瞧,就是他,于飞!”
一来二去的,甘湉自然就对于飞有了印象。
于飞啊,那可是六班的学习委员,成绩杠杠的。
他以前还在学生会混过,所以跟苗伊娴挺熟的。
苗伊娴特别喜欢于飞那股子朝气蓬勃的劲儿,老说他名字和人一样,活脱脱一个大暖男。
有一天,苗伊娴问甘湉:“嘿,你下午有空不?我请你喝奶茶去!”
甘湉摇摇头:“不了,我得看店呢,爷爷奶奶还不知道啥时候回来。”
苗伊娴又问:“那你中午吃啥?”
甘湉想了想:“还没定呢。”
苗伊娴一拍大腿:“得了,我给你带点好吃的来,不许拒绝哈!”
甘湉笑了笑:“那行,我请你吃西瓜。”
苗伊娴一挥手:“成交!”
半个小时后,苗伊娴和于飞一块儿来了。
苗伊娴手里捧着书,于飞手里提着吃的。
苗伊娴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一番,甘湉礼貌地跟于飞打了个招呼,于飞也笑得跟朵花似的。
虽然这不是甘湉第一次见到于飞,但这么近距离地看还是头一回。
苗伊娴说于飞已经有一米七八了,凑近了看感觉还得往上窜。
他头发短短的,穿着一身干净清爽的夏装,脚上蹬着一双同样干净的帆布鞋。
甘湉这人有点慢热,一开始还不太熟,但聊着聊着就热络起来了。
于飞注意到甘湉试卷上有一块儿空着,就好心地问:“这题你不会做?”
甘湉点点头:“嗯,刚好卡这儿了。”
于飞笑了笑:“巧了,上午我和伊伊刚好做到这题,伊伊,该你表现了。”
苗伊娴嘿嘿一笑:“湉湉,我来给你讲讲这道题。”
水果店里的电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带走了不少暑气。
苗伊娴搬了条凳子坐在甘湉身边,嘀咕着:“今天好像更热了哈。”
“湉湉,考完试下周,我和于飞琢磨着去水上世界嗨皮一下,你也一起来呗,咋样?”
甘湉心里头第一反应是:我可不当那电灯泡哈。
可苗伊娴一个劲儿地朝她眨巴眼,意思是让她答应。
甘湉只好硬着头皮说:“哎呀,我不会游泳啊。”
苗伊娴一听就乐了:“你笨哪,水上世界又不是光游泳的,是去玩水撒欢的!”
于飞也凑过来说:“来嘛,我还有朋友也一起去,人多热闹,好玩得很!”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甘湉也就只好答应了。
没多久,苗伊娴和于飞就撤了,说回肯德基写作业去,还问甘湉要不要一起。
甘湉没强求,也不想当那两人中间的大灯泡。
不过中午这一小会儿接触下来,甘湉觉得于飞人不错,挺礼貌,挺懂事,挺大方。
于飞给人的感觉很沉稳,跟班里那些调皮捣蛋的男生完全是两码事。
苗伊娴之前也跟甘湉说过,于飞家庭条件不是很好。
午后没多久,甘湉的爷爷奶奶就回来了,热得直喘粗气。
甘湉赶紧倒了杯水,让二老解解渴。
奶奶坐在椅子上,对着电风扇猛吹。
她肉嘟嘟的,特别怕热。
甘湉生怕奶奶吹感冒了,连忙把电风扇往远处挪了挪:“奶奶,别吹感冒了哈。”
奶奶说:“我们家湉湉真是辛苦了,今天还得看店。”
“你快去睡会儿,这里爷爷奶奶守着。”
甘湉手头还有半张试卷没做,打算先搞定再去眯一觉。
爷爷在一旁拿着纸板扇风,突然叹了口气:“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奶奶也跟着附和:“是啊,父母都不在身边,连最亲的老奶奶都走了。”
“那么多钱对他有啥用呢?还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甘湉好奇地问:“爷爷奶奶,你们在说谁呢?”
奶奶说:“说的是你徐婆的孙子,那孩子长得挺精神的,就是命苦。”
甘湉一听,还以为奶奶说的是个小孩呢:“那孩子确实挺惨的,他爸妈呢?”
“哦,离婚了,现在各自都有新家了。”
奶奶说到这儿,话锋一转,“说起来,那小家伙和湉湉一个学校呢!”
“真的呀?叫啥名字?高一还是高二啊?”
“名字我给忘了,不过,你小时候我还抱着你和他一起玩呢。”
“后来咱们搬家到这,联系就少了。”
奶奶一脸神秘地说,“你知道他家多有钱吗?可有钱也挡不住病啊。”
“你徐婆,查出来癌症晚期,一个月就没了。”
甘湉听着,心里空落落的。
她想,四年前爸爸走的时候,她也是这种感觉,心里迷迷糊糊的,大脑一片空白。
周围人都哭得稀里哗啦,她却面无表情,哭不出来,感觉好不真实。
直到半年后,有一天她看到爸爸那件皮夹克挂在衣柜里,才猛然意识到最疼她的爸爸已经走了。
那天,她足足哭了一个下午,好像把这半年的眼泪都流干了。
失去亲人的滋味,她再清楚不过了。
正这么想着呢,爷爷突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那孩子姓祝,祝英台的那个祝。
“他好像是高二七班的。”
甘湉一听,脑袋嗡地一下。
爷爷又问:“湉湉,你还有印象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