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海洋心急如焚,一边紧张地着观察林琳的反应,一边摸着林琳的脉搏,全神贯注地感受着。他心里害怕得要命。
药物在林琳体内很快起了作用,只听她嘴里发出一声轻哼,声音细微得好似蚊子。可守在旁边一刻也不敢走神的冷海洋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琳琳!琳琳!你怎么样了?”他欣喜若狂,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连忙俯下身,轻柔地抚摸着林琳的脸颊,用手指轻轻拭去她额头因疼痛而渗出的汗珠,将那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捋到耳后。
“嘘——”常要医生如释重负,长长地出了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哎呀,你这小姑娘,真是把我吓得不轻啊!说昏倒就昏倒,可把我们急坏了!”
“海洋……海洋……我疼死了啊……”林琳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迷蒙而虚弱,气若游丝地呼喊着冷海洋的名字。
冷海洋赶紧抓住她的手,轻轻地安慰她:“我在这呢,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呢。不会有事的。不害怕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林琳的手背,希望能缓解她的痛苦,传递给她温暖与力量。
常大夫不敢大意,赶紧又去取了药,拿了一瓶药水过来,接上滴。一滴一滴透明的药液顺着管子流入林琳的体内,为她补充急需的能量。
渐渐地,林琳苍白如纸的脸色开始有了一丝血色,眼眸也有了神,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许多。她充满歉意地对一直摸着自己脉搏的常大医生轻声说道:“对不起啊,常医生,给你麻烦了。”
常医生连忙摆了摆手,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回应道:“哎呀,没事儿,没事儿!倒是我疏忽大意了,真没料到你会疼成这样,我们都吓得不轻。”话虽如此,但她回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心中仍不免有些后怕。
尽管林琳的状况有好转,但由于她的宫口实在过紧,器械无法顺利地伸入其中进行操作。常医生转过身去,从一旁的医疗器具盘中取出一个外形奇特的工具,并向林琳和冷海洋解释道:“目前来看,我们需要先使用这个宫颈扩张器放入她的宫颈当中,让它在里面慢慢地扩张开来,这样才能便于后续的器械操作。”
冷海洋和林琳对视一眼,二人显然对常医生说的这一切一无所知,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别无选择,只能相互交换了一个略显担忧的眼神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在那个年代,既没有先进的药物流产技术,也不存在所谓的无痛流产手段。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通过这种传统的机械流产方式,借助各种冰冷坚硬的器械,硬生生地在体内进行操作。林琳是个未曾生育过孩子的年轻女子,新婚燕尔,宫颈自然紧。而目前林琳要想要成功完成这项手术,就必须扩宫。
冷海洋不敢继续看下去,他怕自己受不了妻子的痛苦。医生也不让他看,告诉他到外边等着:“你先出去吧,这会她没事了。有事再叫你。”
冷海洋毕竟有些不放心,犹豫着走还是不走。常大夫笑着把他推出去,说道:“放心,小伙子,保证你爱人会没事的”。
冷海洋无奈,只有走出手术间,站在门口,支愣着耳朵担心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林琳躺在手术床上不敢问更不敢看,轻轻闭上眼睛,默默在心里祈祷,她怕自己再出意外状况。
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林琳感觉到有冰冷的东西被放进身体里,撑得原来的伤口更疼。她咬牙竭力忍着不吭声。
“好了,不用紧张了,你先躺会儿,让液体滴完。”常医生开始收拾器械,叮呤咣啷的金属声响,林琳听得不由得又一阵紧张。
“啊!”林琳感到下面的伤口胀疼胀疼的,不由得呻吟出声。
“不要紧。它会在里面慢慢撑开你的宫颈。你差不多得带一天,半下午来医院我看看情况再说。”
“哎呀……”林琳听了,痛苦地叹气:这罪还得受着啊?
一直在外间门口听着动静的冷海洋不等医生叫,就迫不及待地快步走进来,紧张地问道:“医生,她上厕所怎么办?”
“不耽误上厕所,但千万不要使劲,小心掉出来,那可就白受罪了。”常医生提醒他们。
林琳的点滴还需要一小段时间才能够结束。冷海洋望着她那因疼痛而扭曲的面容,知道此时的她根本无法行走,更别说是骑自行车了。
他沉思片刻后,转头询问常医生在哪里可以打电话。常医生告诉他楼下门岗有。冷海洋跑下楼去,拨通了所里的电话,:“喂!小夏吗?我这边有点急事,麻烦你来公疗医院接我们一下,开那辆吉普车过来。”小夏干脆地答应马上出发。
没过多久,小夏开着车就到了,恰巧这时,林琳的点滴也刚好打完。冷海洋赶忙上前帮她把衣服穿戴整齐,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慢慢地下床。
仅仅只是轻微的移动,就牵扯到了身体下方的伤口。“嘶——”林琳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钻心的痛楚瞬间袭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疼得愣是一步都不敢再迈出。
见此情形,冷海洋弯下腰,伸出双臂将林琳打横抱起朝楼下走去。
小夏发动汽车,透过后视镜看向冷海洋,问道:“咱们去哪儿啊?”冷海洋被这么一问,顿时有些犯难。他心里其实并没有确定去哪,林琳这么虚弱痛苦,如果带她回到自己家,恐怕他妈不会乐意照顾的。
他转头看看向林琳,眼神中带着犹豫和询问,轻声问道:“你说咱们去哪儿?”
此刻的林琳正强忍着肚子里那种又撑又胀、犹如铅块下坠一般的疼痛,心情本就烦躁不堪。听到冷海洋的问题,她没好气儿地反问一句:“你说去哪儿?”
冷海洋自知理亏心虚,面对林琳毫不留情的抢白,即便心中有万般不高兴,也不敢表现出来。他知道自己爹妈的脾气,那是绝对不可能去伺候林琳的。而林琳这样子,连基本的生活自理都成问题。更让冷海洋感到头疼的是,这段时间以来,哥哥冷海军一家三口每天都会在这里吃饭,就连姐姐家的张妍也过来这边上学了。家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整日里闹哄哄、乱糟糟的,冷母更不会照顾林琳的。
“走吧,回羊庄!”冷海洋满心烦躁,眉头紧紧皱起,对着一旁的小夏没好气地说道。
“好。其实嫂子现在身体不舒服,只要能让她心情高兴,去哪儿都行。”小夏体贴地说。
林琳强忍着疼痛,艰难地看了冷海洋一眼,心中暗自埋怨道:“你这个当丈夫的,竟然还不如一个外人懂得体贴我!”
吉普车的减震功能不怎么样,舒适度和现在的家庭轿车差远了。一路上车身不断颠簸摇晃,使得本就饱受疼痛折磨的林琳更是苦不堪言。她实在难以忍受时,扭动着身躯,嘴里发出轻微的呻吟声。
“这嫂子到底是怎么了?生了什么病啊?”听到林琳时不时传来的痛苦哼哼声,小夏不禁心生怜悯,关切地问道。
冷海洋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他迟疑片刻后,压低声音回答道:“她刚做了个小手术……”
别看小夏年纪轻轻,但由于长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阅历可比冷海洋丰富。他瞬间便明白了冷海洋吞吞吐吐话语中意思,于是很识趣地闭上嘴巴,不再多言一句。坐在一旁的冷海洋,则难为情得一张脸涨得通红,甚至都不好意思正眼瞧一瞧小夏。
回到羊庄后,爹还没下班回来。冷海洋只顾着照顾林琳,根本无暇顾及挽留小夏在家里吃午饭。他小心地搀扶着林琳缓缓地下了车,然后慢慢地朝着院子里走去。
冷海洋对小夏说:“你大概三点半的时候再过来接我们吧。”小夏答应一声,按了一下喇叭开走了。
林琳因为腹部疼痛难忍,痛苦地弯下腰来,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肚子。冷海洋只好再次将林琳抱起,快步走进院子,并轻轻地将她放在地上。接着,他迅速打开屋门,林琳则强忍着剧痛,咬紧牙关,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步履蹒跚且异常艰难地向着屋内缓慢移动。
每向前挪动一小步,伤口都会被牵扯到,那股来自肚子的下坠痛感也随之袭来。因此,她不得不走走停停,想用手使劲按压住肚子,以此来稍稍缓解那种难以忍受的坠痛之感。
冷海洋惊呼道:“哎呀,不行啊!你这样用力按压,万一不小心把里面的那个东西给挤出来怎么办?”
林琳一听吓得不敢乱动,只能任由那剧烈的疼痛和沉重的下坠感肆意折磨着自己。
冷海洋是真抱不动她了,无奈之下只能半搂着她前行。他的动作笨拙,反而让林琳感到愈发疼痛。林琳不让他再动自己,艰难地凭借自己的力量缓缓挪动身体。经过一番努力,她终于成功地挪进了屋内。冷海洋一鼓作气,憋着气,鼓着腮帮子,一下子快速把林琳抱到床上放下。
“哎哟,哎哟......”一阵更大的坠痛袭来,把伤口的疼比了下去,林琳跟个小猫似的细声喊起来,皱紧了眉头,脸上满是痛苦。
“琳琳,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已经到了中午,冷海洋想着林琳肯定饿了。但话虽出口那样问,可他心里却知道根本就不会做饭!但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怎么办呢?思来想去,冷海洋决定先做一碗鸡蛋汤试试,毕竟大年三十那晚,林琳喝那碗鸡蛋汤的时候可是相当开心呢。
正当他为此事发愁之际,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熟悉的自行车声响。冷海洋赶紧出门一看,原来是老丈人回来了!真是及时雨呀!
“爹,你下班回来啦?”冷海洋热情地迎上去打招呼。
“嗯?你们怎么回来了?饭做好了吗?”爹见到冷海洋,显然有些惊讶。他知道今天上午闺女跟着女婿去医院做流产手术去了。所以对于女儿女婿这时候回家这件事,爹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要知道,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女人流产被视为不祥之事,可能会给家庭带来血光之灾。
儿媳妇在家里养身子倒还说得过去,毕竟是自家人嘛,总不好往外赶。可闺女就不一样啦,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就是外人了!要是这时候在娘家住下来,儿子和媳妇肯定心里不乐意。按常理来说,嫁出去的闺女理应回到她婆家去养身体才对!
爹心里头有些不痛快,脸上没有了笑容。这是自己亲生的闺女,当爹的也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说出撵人走的话来。可不说吧,又不合常理。
这冷海洋呢,真是没人教导过他这些人情世故,对于这些世俗礼节可谓一窍不通。因此他压根儿就没察觉到此时此刻老丈人板着个脸,没有半点笑容,完全是因为自己把林琳给带回娘家来了。
“没有。我们也刚回来,医生说暂时不能做,得到下午看看情况再说。”冷海洋赶忙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听到这话,爹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接着又问道:“那琳琳在哪儿呢?”
“在屋里呢,我们刚刚到家。她身体不舒服,不太能动弹。”冷海洋压低声音说道。
“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动?”一听这话,爹吃了一惊,二话不说便急匆匆地往屋子里走去,担忧地以为闺女出了什么毛病。
“琳琳!你怎么了?”爹着急地在门外就大声喊。
“呃……没啥事的,爹。你别担心。”屋内传来林琳虚弱但仍努力强撑着的回应声。
“你这是怎么啦?我看你不大对劲呐!”爹满脸焦虑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闺女,“你可千万别乱动呀!到底发生啥事了?海洋不是说没有做吗?”
“医生讲这个手术不太好做,让我先带上一个扩张器撑一撑。说是等过了半下午再过去找她。”林琳整个人看上去很痛苦,她虚弱地说完,便闭上眼睛,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爹望着眼前憔悴的闺女,心疼得轻声问道:“那你现在想吃什么?爹给你做。”
林琳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回答道:“爹,我什么也吃不下去。现在倒是不觉得多恶心了,但就感觉肚子里头好像有人拿着铁丝在使劲拽我的肠子一样,坠胀得要命,疼死我了!”话还没落音,林琳又忍不住痛得哼哼唧唧起来。
其实,这真不能怪林琳娇气,那种扩张器在身体内部撑开所带来的痛苦,实在难以承受。不仅有一种强烈的撑胀感,更为关键的是,那个扩张器还会不停地牵扯着身体内部向下坠落,那种下坠的力量使得心脏怦怦直跳,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拉扯得移了位,剧痛难忍。
爹再心疼也没办法,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了林琳几句,然后转身朝厨房走去,准备给闺女做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当他走进厨房时,却惊讶地发现冷海洋竟然也在里面。只见冷海洋已经打开了炉灶的炉门,火上正稳稳地坐着一口大锅。爹惊讶地问在东寻西找的冷海洋:“你在干什么?找什么呢”
“我在找鸡蛋,想着给琳琳做一碗鸡蛋汤喝。”冷海洋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羞涩和不好意思,目光偷偷瞄向一旁的老丈人。
爹听到这话后,感到十分惊讶和意外。这个冷海洋居然主动提出要给自己的闺女做饭,而且还要做鸡蛋汤!这可真是破天荒的事情啊!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喜悦之情,原本以为这个女婿平日里不太懂得关心琳琳,只会偷懒享受,但现在看来,也许他并不是完全没有体贴之心,只是有时候偷懒罢了。
午饭时,林琳艰难地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仅仅只吃了几口面条,对爹专门炒的鸡蛋一口没尝,,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因为胃部仍然不时传来阵阵反胃和恶心的感觉。
吃完饭后,林琳又缓缓躺回床上。然而,腹部时不时袭来的一阵又一阵胀痛和坠痛感,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呻吟声,但那种内脏被揪扯得剧烈的疼痛却使得她的五官都扭曲变形,看起来无比憔悴和痛苦。
冷海洋和爹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束手无策。冷海洋轻轻地坐到林琳身旁,伸出手,一会儿轻柔地抚摸着她苍白的脸颊,试图给予她些许安慰;一会儿又紧紧握住她微微颤抖的双手,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够稍稍减轻她所承受的苦痛。
欢乐愉悦的时光似乎总是转瞬即逝,而身处痛苦之中的时候,人们总会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长难熬。经过漫长的煎熬与等待,终于到了半下午,盼来了小夏前来接他们二人。林琳挣扎着从床上起身,想去上个厕所之后再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