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阑,你可有什么想辩白的?”泓衍帝转头看向崔阑。
“陛下宽宏,微臣却不敢妄图蒙混,错了就是错了,还请陛下降罪。”
泓衍帝险些被他气笑了,求饶恕罪的人倒是见得多了,还有人非要给自己请罚的?这小子当真方头不劣啊。
“好好好,要罚是吧?朕成全你,但不是现在!朕命你彻查此事,限期五日,若能查出结果,自去领二十大板。若是查得不好,届时另作处罚!”
“是,臣遵旨。多谢陛下宽宏。”
“滚吧。”
这一番下来,众人也是面面相觑,这算罚吗?要说不是罚吧,但又确实罚了。汪昱这厮同崔阑一向不对付,陛下这态度,究竟怎么个意思?这小子真是运气好。
萧月卿却有些能够理解泓衍帝的微妙心情,大邕建国已近百年,历朝历代的皇帝,谁没有经历过几次刺杀,总有些不自量力的人。据说,往前数有位成祖皇帝,一生历经十六次刺杀,享年八十三岁,记得前世萧月卿在史书上看到这一段时,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而崔阑,泓衍帝也不是真的想要罚他。正四品指挥佥事,担着协理内廷宫禁的名头而已,势力范围主要还是西苑那一摊子,前面交给他的几件差事也办得不错,他又有多少责任呢?难得出了这么个办事简在帝心的人,泓衍帝自是要留着用的。
况且崔阑向来是个拎得清的,此时的他手可不能伸得太长,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行。内廷禁军,天子亲卫,高达背后的高家,是实打实的勋贵,是当初忠实拥护泓衍帝继承大宝的亲信,大部分担任宫中亲卫的都出自这样的人家。
自己的父皇实在是一个善于平衡各方势力的皇帝,前朝也是,内廷也是。所以萧月卿想,这次的差事若是办的好,崔阑恐怕又要往上升了。
太子萧承昭则是一副十足的好兄长模样,温声安抚着一旁可怜无助的三皇子。
萧月卿端过一盅参茶,递给泓衍帝,“父皇,喝一口吧,这一晚上的事也不少。”
泓衍帝老怀安慰道,“太子和华鸾懂事了。”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太医才净手出来回话:“回禀陛下,薛妃娘娘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失血过多,此时昏睡过去了。”
泓衍帝对三皇子道,“承锐,同朕进去瞧瞧你母妃。”又朝萧月卿姐弟道,“太子和华鸾先回去吧。”
姐弟俩自是恭敬告退。
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薛妃人还未醒,脸色有些苍白,泓衍帝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握住她的手,叫三皇子,“承锐,过来。”
三皇子此时也还是面有哀戚,他险些就没有母妃了,如果没有了母妃,还有谁会护着自己呢?“父皇……”,他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泓衍帝看着满目惶然的儿子,看着床榻上为自己挡刀子的女人,揽过萧承锐的背拍了拍,“放心,有父皇在,谁也不能伤害你们。”
萧承锐也只得木然点头。
今日是除夕,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可守岁还是要的。
萧月卿回了长月殿洗漱更衣,收拾好后倚梅端了宵夜进来,简单的白粥,配着前头太子东宫小厨房送来的姜香鱼脯,吃起来暖胃又不腻。
隐约能听见前头偏殿值夜守岁的小宫女们传来说话声。
画竹看殿下吃得差不多了,进来收拾碗筷,又重新拿了装着椒盐一口酥、花生糖、小麻花、芝麻片、海棠蜜饯果子等的八品攒盒进来,守岁怎么能没有些零嘴吃食呢。
这时倚梅拿了几个红纸剪得窗花进来,“殿下瞧瞧,剪的如何?”
萧月卿挑了张剪成布老虎模样的拿在手里,又看到个年年有余的胖鲤鱼,“真是手巧,这是谁剪的?”
倚梅笑道,“丝雨她们几个小的在前头玩儿呢,剪了好些,让奴婢挑着好的给殿下送来。”
萧月卿细细看了一会儿道,“都给贴起来吧,还怪好看的。”
倚梅应了一声,去小厨房吩咐熬浆糊了。
画竹道,“殿下,要不要让她们过来,就让她们在外殿,听着人声儿好歹也热闹些。”
萧月卿点头应允了。
这个时候就显出寻常人家的好了,一年到头守岁这日,都是一大家子在一起的,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新的一年了。不像宫里,不能犯了夜禁,四处随意走动,就连守岁也是各自在自己宫里。
倚梅画竹在外头,外间不时传来小宫女们的说话声,萧月卿靠在内间榻上看游记,腿上搭着毯子,灵珠盘成一团窝在她手边。
不知过了多久,萧月卿打了个哈欠,感觉似乎有点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灵珠的耳朵也抖了抖,萧月卿把它捞过来抱在怀里,然后就见崔阑从偏窗翻窗进来了。
萧月卿:……,“怎的刚走门没几天,又开始翻窗了?”
崔阑倒是一脸坦然,“还请殿下见谅,今晚陛下遇刺后,宫中便戒严了,各处守卫都比平日多了一倍。”
“既知戒严,为何还要冒着犯禁的风险过来?本宫见谅不见谅的有什么要紧,叫人发现了,你怎么办?”萧月卿给灵珠顺着毛,没好气道。
“殿下莫恼,今日除夕,微臣想和殿下一起守岁。”
“崔阑,你不可回回如此任性。”
“是,都听殿下的。”
萧月卿心说,你可没有一点儿要听话的样子,抱着灵珠转过身,对着另一侧不理他了。
崔阑在背后息息索索一阵儿动静,掏出个长条小木盒子,递到萧月卿跟前,“殿下看看可还喜欢?”
萧月卿放下灵珠,小东西一溜烟儿跑了,反正就是不在崔阑面前多待。
将小木盒打开来看,漳绒托底的内衬上,是一根俏色巧雕玉簪。红白双色的料子,簪头雕成个小狐狸模样,颜色过渡十分自然。
见惯了珠翠金玉的萧月卿一眼看出,这玉簪从雕工到打磨手法都不够老练,转头问崔阑,“这是你自己做的?”玉是好玉,虽然手艺还不纯熟,但也有一番质朴可爱的趣味在。
为着学做这么个簪子,盛京城中有名的首饰铺子,崔阑几乎都跑遍了,几个擅长打磨玉器的老师傅更是被他磨得没了脾气,没见过这么烦人的后生。
崔阑望着公主,“新的一年,愿殿下平安康健,长乐未央。”
萧月卿这才发觉,漏刻已过子时,是正月初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