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阑穿一身鸦青武袍,腰间束以革带,更显彪腹狼腰。五官深邃英挺,长眉斜飞入鬓,肤色冷白,引得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纷纷侧目。
而他本人还浑然不觉,满心满眼都是公主殿下,一路问着要不要买这个,要不要吃那个。
萧月卿忍不住伸手朝他腰间拧了一把,竟半点儿软肉没有,堪堪拧到层薄薄皮肉。
崔阑当即停下脚步,不明所以道,“怎么了?可是累了?”
“惯会招蜂引蝶。”萧月卿语气里带上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酸意。
崔阑暗自翘起嘴角,捉住萧月卿的手小声问,“殿下醋了?”
萧月卿正欲说点儿什么,一个卖花的小女娘凑了过来,“郎君给女娘买束花吧,都是今日现剪的花枝。”
崔阑自是从善如流,侧身问道,“瞧瞧可有喜欢的?”
小女娘当即把篮子举到萧月卿面前,供她挑选。
萧月卿从篮子里挑了一束含羞带粉的芍药,放到鼻尖轻嗅。
崔阑付过银钱,拉着公主殿下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两人又逛了一会儿,路过个专卖饮子的铺子,用两指宽的竹签写了饮子品类悬挂着,砂糖绿豆饮、漉梨浆、卤梅水、姜蜜水、紫苏饮子、荔枝膏水、金橘雪泡等。
萧月卿要了金橘雪泡,崔阑按着公主意思又给自己选了个砂糖绿豆饮。尝了味道不错后,萧月卿当即决定带些回去给倚梅画竹她们也尝尝。
这铺子想来做饮子多年了,自有一套成熟的运作模式,拿了专门方便与人外带的竹筒来,按着所需口味打满饮子装好,再塞上特制的木塞子。
又到点心铺子打包了些当地有名的点心一并带回去。
回到客栈时,亲卫禀告说是船只已安排妥当。因征调船只一事惊动了地方官府,凉州知府已经来过客栈,本欲谒见长公主,但那时正巧萧月卿出去了,是以并未见上,请自己代为问安。
萧月卿今日出去逛时,也算暗自走访查看一番。见百姓安居,一切井然有序的样子,就大概明白了这州官应该还算不错。来拜见自己,未能见上也不多停留,更未趁机送礼巴结,这也能印证自己的猜想。
如此,便很好。
于是一行人休整好了,在客栈用过晚饭,便重新启程出发。
盛京皇宫,乾明殿。
往来的宫人内侍都不由自主放轻脚步,谨小慎微做着手里的活,唯恐在这非常时期惹了主子不快。
太子萧承昭站在殿前廊下,东宫詹事陆言蹊在他身旁,压低声音道,“殿下,据亲卫飞鸽传书回来的消息称,长公主确实在凉州泊船一夜,当夜有人放火烧船,还用了弓箭,想要把人困死在船上,最后崔阑带着公主殿下跳船了。”
“阿姐现下如何了?可有别的消息传回来?”萧承昭接着问。
“回禀殿下,暂时未有。”
“好,叫人继续盯着信鸽房那边,一有消息,速速来禀。”
既是有崔阑这厮在阿姐身边,想来是不会叫阿姐有事的,应该是时间差,也许信鸽已经在路上了。
想了想又接着道,“宫中布防一事还是交给云国公,叫禁军都慰高达同云国公商量着来。至于盛京城中各处,除五城兵马司外,这次把兵部尚书家二子也带上,听说他腿伤恢复的不错。”
“是,殿下。”陆言蹊领命下去安排。
如此这般安排,萧承昭自是有自己的一番考量。先前薛氏谋逆叛乱,云国公、禁军都尉高达、五城兵马司指挥蒋成,都是当日与阿姐一同率众守卫皇城,与薛氏乱军殊死搏斗过的,是可信之人。
至于兵部尚书何忠筹,向来是个直脾气,前有薛贵妃所生的三皇子在秋猎时滥用捕兽夹,害其二子受伤,后有户部背靠薛太后贪墨军饷一事。这位兵部尚书定是十分不喜薛家,不过为人臣子,有些事无可奈何罢了。
如今自己有意抛出橄榄枝,就看他接是不接。
不多时,就见汪昱送着太医院徐院正同另外两位太医走了出来,关于泓衍帝的病情,中宫一脉已是心照不宣,是以萧承昭并不多问。
三位太医路过太子身旁时正要行礼,被萧承昭抬手免了,只嘱咐道,“劳烦几位尽心为父皇调理。”反正做足了仁孝模样。
进了乾明殿,还未至泓衍帝下榻的内殿,便已能闻到一股药味。
萧承昭走进去,皇后谢书意坐在离床边不远不近的一把椅子上,四五皇子两个乖巧的站在她身边,见了太子低声叫皇兄。
萧承昭应了,看向床榻上昏睡的泓衍帝,脸颊消瘦凹陷,胡须头发花白,昏迷的这两日里,只醒过一回,连说话也是含糊不清的,吃过药又很快睡去。
三日前,收到向云按照阿姐吩咐带回的折子和账册,萧承昭当即叫人誊抄一遍,于当日早朝便呈上御前,泓衍帝看了那一长串的涉案人员名单,及一干签字画押的罪状,当即大怒,命人将王敬等人统统收押。
而太子却并未受到半分嘉奖,泓衍帝甚至面色不善的说了句,“太子忧心甚远,一听说朕派长公主南下巡盐,便点了亲卫护送,原是在这等着。”
萧承昭听了,只不卑不亢回了句,“儿臣不敢,当日皇姐南下,儿臣这做弟弟的外面担忧,才遣人护送同往,实是没想到他们竟是些争气的,能顺手查到这些。”
泓衍帝不说话了,众朝臣也明白泓衍帝有心扶持长公主,授予长公主实权的意思,而今却被太子横插一脚,自是不高兴。
端看长公主不在京中这段时日,泓衍帝每每强撑着病体亲自上朝,就知道他还是不想轻易将江山社稷交与太子。
皇权之争,形势未明之前,又怎好站队表态。除了少数的聪明人,大部分朝臣不过照旧和稀泥罢了。
直至昨日,御史严锡兆回京,觐见泓衍帝,言其奉长公主之命,先行押送抄没的赃款及一干涉案人员家私回京。
待听到三大船抄没的财物,单金银一项,折算下来已逾四百余万时,泓衍帝一时大喜。
一连道了三个好,而后又有些生气,怪道国库空虚,没有银子,自己贵为天子,做起事来也要畏手畏脚,原来是全都被底下这些蛀虫掏空了。
而后大赞华鸾最得朕心。
这大喜大怒之下,泓衍帝人刚站起来可不就晕倒了,金鸾殿上顿时乱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