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有趣的少年。”
爱德华七世回忆起与汉斯的对话,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愉悦表情。
起初,他只是抱着一半玩乐一半好奇的心态,像一个喜欢开恶作剧玩笑的老者一样,故意提出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想要看清这个孩子的本质。然而,这个名叫汉斯·乔的少年,比他预想的更加有趣,也更让人感到好奇。
“陛下竟如此评价他吗?”
“让我想起了当年与俾斯麦见面的情景。”
俾斯麦。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索尔兹伯里侯爵微微眯起了眼睛。
作为同一时代的人物,索尔兹伯里侯爵对德意志帝国的铁血宰相奥托·冯·俾斯麦有着深刻的了解。
也清楚这个名字所承载的分量。
“令人畏惧却又不得不敬仰的外交天才。”
即便是索尔兹伯里侯爵,也曾在他敬重的迪斯雷利首相执政时期,作为外交大臣多次与俾斯麦交手,每一次都被他的手腕所折服。
因此,索尔兹伯里侯爵难以直截了当地接受爱德华七世的这番评价。
“咳咳,竟然提到俾斯麦,陛下的玩笑未免过头了吧。说到底,不过是个黄种人少年罢了。”
“罗伯特,肤色可不是判断人类智慧的标准。”
身为那个时代思想相当开明的人,且对种族歧视持否定态度的爱德华七世,接着说道:
“当然,与俾斯麦相比,他还差得远。但他对世界局势的洞察力和对自己想法的坚定,连我都感到惊讶。说实话,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陛下到底与那少年谈了些什么?”
“他说起了英日同盟。”
“!”
一听到“英日同盟”这个词,索尔兹伯里侯爵的双眼顿时瞪大。
这显然是英国政府内部秘密进行的事情。
“那难道是机密泄露了吗?”
“不,并非如此。看起来完全是那孩子自己思考得出的结论。”
“哦。”
“不过,终究是个孩子。他试图让我们英国对俄国产生危机感的意图实在是过于明显,显得有些可爱。”
爱德华七世如此笑着说道。他是位外交能力在欧洲屈指可数,甚至与威廉二世相比也毫不逊色的君主。
这个少年很聪明,但显然缺乏与自己这种级别的外交官对话的经验。
尽管年纪尚小,但成长的可能性是足够的。
“那孩子也知道,俄国和我们英国持续互相牵制,对德国是有利的。”
“连九岁的孩子都懂的道理,偏偏凯撒却不懂。”
“哈哈哈,比利是我亲爱的侄子,但在这方面,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我无法将那孩子的话单纯当成‘小孩子的幼稚努力’来看待。”
爱德华七世显然烟瘾上来了,叼起了一根雪茄,继续说道:
“他说,日本如果与英国缔结同盟,必然会率先对俄国发动先制攻击。”
“战争吗?”
索尔兹伯里侯爵沉思片刻,开口说道:
“这种可能性完全存在,甚至可以说,日本政府现在绝对做得出来。”
正如汉斯所言,日本曾对比自己体量大得多的清国发动了突袭战争,连宣战都没有。
考虑到日本当时的政府以好战着称,他们极有可能与阻碍其大陆扩张的俄国开战。
“没错。所以我才会夸奖那孩子的见识。”
“陛下是担心日本战败,导致俄国在远东的影响力增强吗?”
“是啊,日本战胜俄国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不是吗?”
索尔兹伯里侯爵对此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尽管众所周知,历史的结果完全相反。
但对于活在帝国主义时代的索尔兹伯里侯爵和爱德华七世来说,他们无法得出其他结论。
在他们眼中,俄国是世界顶尖的列强之一,而日本不过是刚刚成型的新兴国家。
当然,战争初期,日本可能会占据上风。
战场在远东,那是日本的家门口,而俄国的精锐部队都驻扎在欧洲。
然而,即便如此,爱德华七世和索尔兹伯里侯爵仍然认为,如果俄日战争爆发,最终日本战败的可能性更大。
因为俄国的国力依然远远强于日本,即便英国提供支持,日本也很难克服这种差距。
“俄国与日本开战,我们倒是乐见其成。如果他们对耗一下削弱俄国的实力,对我们是有利的。但如果日本失败了呢?那时,俄国就会进入太平洋了。”
“嗯......”
索尔兹伯里侯爵的表情变得严肃。
英国为了阻止俄国进入大洋,过去一个世纪里花费了无数心血。
这些努力可不能就此化为泡影。
“咳咳!明知道结果还无法阻止,这种感觉还真是糟糕。”
当然,他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日本战败。
但听说俄日战争的可能性存在后,英国也不得不开始警惕俄国。
这让索尔兹伯里侯爵的心情相当复杂。
“那少年真的算到这一步了吗?”
“或许吧。法国的那场风波不就是很好的前车之鉴吗?”
“啊!”
索尔兹伯里侯爵像是终于想起来了,嘴巴张得老大。
如今法国因突然重新爆发的德雷福斯事件陷入了严重的政治混乱。
而这场风波的导火索,正是法国一篇采访报道,而这篇报道的采访者,正是——
“汉斯·乔!”
“起初我以为是比利在背后操作。但现在看来,那是汉斯那家伙的手笔。”
“真是阴险啊。”
“没错。简直就是我们的风格。”
“身体是东方人的,思想是德国人的,舌头是英国人的,简直像个奇美拉。”
索尔兹伯里侯爵若无其事地说着,若是汉斯听到这番话,恐怕会忍不住皱眉。
然而,爱德华七世对索尔兹伯里侯爵的玩笑话一边大笑,一边却隐约感到不安。
“仔细想想,那家伙主动跟我提起俄日战争的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然,这绝不会是出于善意。
从他在法国的所作所为来看,汉斯·乔绝不是那种拥有天使般纯洁心灵的少年。
与其说是天使,倒更像是个小恶魔。
像这样的家伙主动亮出自己的底牌,通常都意味着他另有所图。
要么只是虚张声势。
“嗯......真是搞不懂。那家伙这么说到底是为了图什么?”
是想利用我们英国牵制俄国吗?
若说是德意志帝国,这倒说得通,但汉斯·乔的话,未必如此。
“现在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罗伯特。”
“陛下?”
“那孩子是一张颇为有趣的牌。究竟会发生什么,不妨以长者的从容慢慢观望。”
至于最终是他们利用了那张牌,还是被那张牌利用了,可就尚未可知了。
......
1901年8月13日。
终于迎来了葬礼的最后一天。
维多利亚·阿德莱德皇太后的灵柩按照她的遗愿,被英国的米字旗和德国帝国的黑白旗覆盖。
据史料记载,她原本只要求用米字旗覆盖灵柩下葬,并未提及黑白旗。但由于她与威廉二世的关系有所改善,这似乎也影响了她的遗愿内容。
“准备!瞄准!开火!”
砰砰砰!
当维多利亚皇太后的灵柩被抬上灵车,运往波茨坦和平教堂的腓特烈三世陵墓时,礼炮队在指挥声中鸣响了致敬的哀炮,民众肃穆地注视着这一刻。
汉斯与威廉二世及维多利亚皇太后的家人们,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缓缓步行跟随灵车前往和平教堂。
当灵车抵达和平教堂后,皇太后的儿子们,包括威廉二世、海因里希王子以及爱德华七世等亲属,将皇太后的灵柩抬起,移入教堂旁的陵墓。
“现在为故人献上最后的祈祷。”
按照德国皇室信仰的路德宗葬礼仪式,在家人们的注视下,为维多利亚皇太后进行了最后的祈祷,随后开始了下葬。
“现在我们将吾兄的灵魂托付给全能的上帝,将其遗体安葬于大地中。土归土,尘归尘,土归土。”
一直沉默的爱德华七世突然轻声吟诵起来。
这是英国圣公会安魂祷词中着名的句子“尘归尘,土归土”。
“......”
听到这些,威廉二世虽然一怔,但很快平静下来,默默注视着母亲的灵柩,倾听爱德华七世的安魂祷文。
“我们相信,借着主耶稣基督,我们将以救赎的希望获得永生。当主荣耀降临审判世间之时,大地与海洋将交出其中的亡者。
主将万物置于脚下,行其神奇作为;主的怀抱将庇护那些沉睡于尘土中的遗体,使之改变,成为如主荣耀之身一般。在伊甸园中,主以尘土造亚当,以亚当之骨造夏娃,死亡即是回归起源的神圣仪式。
“尘归尘,灰归灰。”
伴随着爱德华七世话音落下,维多利亚·阿德莱德皇太后的灵柩被泥土覆盖。
从此,她将与挚爱的丈夫腓特烈三世以及怀抱中的早夭子女长眠于此。
“请各位稍安勿躁,耐心等待一下,可以吗?”
葬礼结束,正当皇室家族与悼念者准备离开和平教堂时,玛格丽特公主突然开口。
“按照母亲维多利亚·阿德莱德生前的托付,我将在此公开她的最后遗愿。”
“玛格丽特?”
人群中一阵窃窃私语。
玛格丽特公主突如其来的发言让所有人,包括汉斯和威廉二世在内,都感到惊讶。
皇太后的最后遗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恳请在场的各位作为这份遗愿的见证人。”
“如果是姐姐的最后请求,那就没有办法了。我同意。”
爱德华七世爽快点头后,玛格丽特公主小心翼翼地取出维多利亚皇太后的遗嘱。
“致我挚爱的家人们。”
玛格丽特公主念出了遗嘱的开头。
“当这份遗嘱被公开时,我的葬礼应该已经结束了吧。不过,我并无遗憾。尽管我的一生充满苦难与不幸,但我可以自豪地说,最终我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母亲......”
索菲王储妃红着眼低声说道。
玛格丽特公主努力保持平静,继续朗读遗嘱。
“不过,这并非我一人之力所能成就的。这还要归功于某天来到我身边的小伙伴。”
“嗯?”
“汉斯·乔。”
等等,为什么会突然提到我的名字?
“我亲爱的朋友,也是可爱的孩子。如果没有你温暖的帮助,我不可能以这般释然的心态闭上双眼。”
“......”
“因此,作为回报,我将包括腓特烈斯霍夫宫在内的我的财产全部留给你。”
“什么?”
汉斯忍不住发出呆滞的声音。
我刚刚到底听到了什么?
“希望我的小小礼物能让你喜欢,德国皇太后、英国皇家公主,维多利亚·阿德莱德·玛丽·路易莎。”
随着玛格丽特公主读完这段话,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汉斯身上。
这根本不是什么“小小的礼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