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雅典,男爵!”
“感谢殿下的盛情款待。”
1906年4月,汉斯随德意志帝国外交使团踏上了雅典的土地,受到王储康斯坦丁诺斯的隆重迎接。
奥运会对希腊来说意义非凡,而这次的届间奥运会更是为了纪念第一届雅典奥运会十周年。此时距离开幕式还有几天,整座雅典已经沉浸在节日的喧嚣之中。
“能在这次奥运会上见到您,真是令人欣喜。希望男爵在接下来的十天里玩得愉快。”
“是啊,我也希望这次奥运会上,我们德国选手能取得好成绩。”
“哈哈,我们希腊选手可不会轻易认输。”
本届雅典届间奥运会,共有来自包括德国和希腊在内的20个国家的854名运动员参赛。
竞争必然十分激烈,汉斯也无法预知德国运动员能夺得多少金牌,只希望他们能为国家全力以赴。
“这次奥运会为了弥补巴黎和圣路易斯的失败,尝试了许多创新。其中,借助男爵的帮助进行的广播直播,也是其中之一。”
正如王储康斯坦丁诺斯所说,这届届间奥运会首次引入了许多影响未来奥运会的重要元素——奥运村的首次出现,颁奖仪式上升国旗的传统也由此确立。
特别是开幕式上,运动员们在本国国旗下步入体育场的入场仪式,正是从这次雅典届间奥运会开始的。
雅典届间奥运会之所以被视为奥运历史上仅次于第一届雅典奥运会的重大赛事,并非没有道理。
“殿下,您该去参加与奥运委员会的会议了。”
“嗯?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吗?和男爵聊天,总是让人忘记时间。”
“哈哈,我也是这么觉得。”
“对了,关于觐见父王的事,就推迟到明天吧。你刚刚抵达雅典,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和索菲陪你一起去见国王陛下。”
“多谢殿下体谅,那我们明日再见。”
一路长途跋涉来到希腊,汉斯确实有些疲惫,此时倒是正合其意。
汉斯叮嘱随行的外交官们今晚好好休息,随后便返回了酒店。
“汉斯·冯·乔男爵?”
然而,就在汉斯准备走进酒店时,一个男人叫住了他。
那人看起来是个希腊人,头发已经有些稀疏,似乎不久后就会彻底变成秃子。那张脸让汉斯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您是?”
“啊,抱歉,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克里特自治邦的政治家,埃莱夫塞里奥斯·韦尼泽洛斯。”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汉斯一愣,挑了挑眉。
终于想起他是谁了——
埃莱夫塞里奥斯·基里亚科斯·韦尼泽洛斯(eλeuθ?pio? Κupi?kou Βeνiζ?λo?)。
他是未来的希腊首相,被誉为现代希腊的国父。他将通过一系列改革大幅提升希腊国力,并在两次巴尔干战争中取得胜利,大幅扩张希腊的疆域。
‘难怪刚才没认出来。’
在汉斯前世的记忆里,韦尼泽洛斯的照片大多是他年迈时的模样——秃顶、白发,看上去就像肯德基爷爷。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韦尼泽洛斯,头发尚未完全脱落,胡须和头发也未染上银霜。
不过,汉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目前的活动范围仍在克里特自治国。虽然克里特已实际受希腊控制,但名义上仍属于奥斯曼帝国,因此韦尼泽洛斯尚未正式涉足希腊政坛。
在汉斯的记忆里,他直到1910年才在希腊本土正式开始政治生涯,并最终成为希腊首相。
‘应该是来雅典观看奥运会的吧。’
虽然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理由,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轻视这位未来的希腊国父。
仅仅在去年,他就策划并领导了“特里索叛乱”,尽管遭到列强武力干涉,他依然成功掌控了克里特,并迫使当时的克里特自治国行政长官——约尔约斯王子,也就是希腊国王乔治一世的次子,被迫辞职。
克里特人民和韦尼泽洛斯希望并入希腊,但列强却对此持反对态度,而约尔约斯王子则倾向于顺从列强的立场。
‘当然,约尔约斯王子本身的无能和手下官员的腐败,也是他失去克里特人民支持的原因之一。’
想想在历史上的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韦尼泽洛斯曾将站在同盟国一方的亲德派国王康斯坦丁一世驱逐,促使希腊倒向协约国,并最终使希腊成为战胜国。以他的政治手腕而言,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奇怪。
但这正是让汉斯不得不警惕的地方——
韦尼泽洛斯的立场并非固守某一阵营,而是以国家利益为优先。
但同时换句话说,只要希腊与德国结盟对他们更有利,他或许也会选择站在德国一方。
现在的外交局势已和原本的历史轨迹有所不同。
如果希腊能在世界大战中成为德国的盟友,那么巴尔干半岛的战局将变得更为有利。
‘至少,比奥匈帝国要强多了。’
毕竟奥匈帝国那群饭桶,在保加利亚参战之前,连塞尔维亚都打不下来,简直丢尽了盟友的脸。
说起来,同盟国里真正能顶得住的国家,除了德国和英国,还真是屈指可数。
与其叫“三国同盟”,倒不如改名叫“协约国”还更合适些。
“男爵?”
“啊,失礼了,韦尼泽洛斯先生。您的大名,我早已久仰。”
“哈哈,是吗?”
“是的,您在克里特展现的手腕让我印象深刻。我正好想借此机会,与您深入交流,结交一番。”
“我也正有此意。”
二人相视一笑,握住了彼此的手。
然而,他们的眼神中没有半分笑意,而是在审视着对方——
对方究竟是自己的盟友,还是一颗值得争取的棋子?
外交的博弈,正式开始了。
......
埃莱夫塞里奥斯·韦尼泽洛斯紧紧盯着眼前这位悠然自得地品着咖啡的少年——那个曾救下赫赫有名的德意志皇帝的人。
他早已听闻这位少年的事迹。
毕竟,汉斯·冯·乔男爵正是那个促成德国与英国联盟的关键人物,而这曾被所有人认为是不可能的外交奇迹。
“外交界已经在私下称他为‘俾斯麦的继承人’了吧?”
随着大英帝国与德意志帝国这两大欧洲强国携手,希腊王国自然也无法置身事外。
韦尼泽洛斯陷入沉思。
在如今英、德对峙法、俄的欧洲格局下,巴尔干半岛上的小国——希腊王国应当如何自处?
“目前来看,力量的天平确实倾向于英德协约......”
不过,对希腊而言,与英德协约建立良好关系并非难事。
毕竟,国王乔治一世是英国亚历山德拉王后的弟弟,也就是爱德华七世的内兄,而王储康斯坦丁更是德皇的妹夫,同时也是坚定的亲德派。
但韦尼泽洛斯忧虑的是,英国尚且不论,德国似乎更倾向于维系与奥斯曼帝国的友谊,而非拉拢希腊。
当然,他并非不能理解德国的外交方针。
说白了,相较于奥斯曼帝国,希腊对德国的价值并不算大。
可希腊也需要某种实际的利益,才能明确自己的立场。
“要是奥斯曼帝国能与英德交恶,选择就简单多了......”
因此,当韦尼泽洛斯听闻德国派遣的外交使节——汉斯·冯·乔男爵即将前来参加此次届间奥运会时,便决定会一会这位赫赫有名的年轻人。
虽说他的官方职务仅仅是辅佐官,但其影响力早已超越此职,事实上主导着德意志帝国当前的外交政策。因此,韦尼泽洛斯认为有必要探探他的口风。
“没想到在雅典也能买到美式咖啡。”
“在这里,这种咖啡更多被称作‘汉斯咖啡’——以您的名字命名。虽然褒贬不一,但喜欢的人确实不少。”
当汉斯望着眼前那杯近年来自德国开始风靡欧洲的“汉斯咖啡”露出几分新奇之色时,韦尼泽洛斯则以一贯的圆滑微笑作答。
只是,也有不少人厌恶至极。
尤其是在意大利,许多人视“汉斯咖啡”为对咖啡文化的侮辱,甚至大加斥责。他们不仅对这种饮品极力抵制,还对汉斯那“诅咒般的味觉”深感震惊——毕竟,他可是那个让菠萝披萨和薄荷巧克力冰淇淋问世的人。
“话说回来,最近克里特的局势如何?”
“去年的骚乱尚未完全平息。不过,看起来乔治王子已经失去了克里特人的支持。虽然目前还能勉强维持,但恐怕明年就得打道回府了。”
“而您,韦尼泽洛斯先生,已经掌控了克里特的实权。”
面对汉斯这番直白的评论,韦尼泽洛斯只是微笑不语。
这种事,了解内情的人自然都心知肚明。
“我只是认为,克里特理应回归希腊罢了。个人而言,我希望包括德国在内的列强能够协助克里特回归希腊的怀抱,但事实证明,这并不容易。”
“哈哈,恐怕即便列强反对,您依然会推动克里特的统一吧?”
“......”
韦尼泽洛斯沉默了。
竟然已经被看穿到这个地步,不愧是“俾斯麦的继承人”,眼光锐利得惊人。
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中,仅仅两年后,即1908年,韦尼泽洛斯便趁奥斯曼帝国内部因青年土耳其党革命而陷入混乱之际,果断无视希腊政府因军事冲突顾虑而犹豫不决,单方面宣布克里特并入希腊王国。
“呼......看来您偏好直言不讳,那我也就不再绕圈子了。男爵阁下,您如何看待与希腊的友好关系?”
“正如您所知,德意志帝国与奥斯曼帝国关系紧密。”
汉斯收敛了笑意,神情认真。
“但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德国与希腊也能保持友好关系。毕竟,希腊才是‘第二罗马’最正统的继承者,不是吗?”
“哦?这可是令我欣喜的话语。”
韦尼泽洛斯的笑意显得愈发真诚。
哪怕这只是场外交辞令,但对于希腊人来说,这样的认可仍然值得感激。
“不过,韦尼泽洛斯先生,您或许还在思考——希腊与德国交好究竟能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
“确实如此。毕竟,希腊与奥斯曼帝国的立场截然不同。”
“没错。因此,德国无法在您与奥斯曼的冲突中明确站在希腊这边。不过,巴尔干半岛向来是动荡之地,不仅仅是希腊,其他许多国家同样觊觎奥斯曼的土地。”
“哦?”
韦尼泽洛斯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您认为巴尔干半岛迟早会爆发针对奥斯曼帝国的战争?”
“只要稍加思索,便能得出同样的结论。奥斯曼帝国日渐衰弱,难道像塞尔维亚、保加利亚这些与奥斯曼积怨已久的国家会袖手旁观吗?一旦有机会,他们必然会出手。”
历史上的第一次巴尔干战争正是如此爆发的。
当意土战争重创奥斯曼帝国时,早已伺机而动的塞尔维亚、保加利亚、蒙特内哥罗和希腊迅速结成“巴尔干同盟”,联合对奥斯曼帝国发动攻击。
但同盟在取得胜利后不久便分崩离析。
因战后利益分配不均,保加利亚率先对塞尔维亚与希腊发动攻击,随即引发第二次巴尔干战争——塞尔维亚、希腊、蒙特内哥罗、罗马尼亚,乃至奥斯曼帝国都纷纷对保加利亚发起报复性打击。
这,便是巴尔干半岛的常态。
“马其顿,尤其是塞萨洛尼基,您必须在它落入其他国家手中之前夺回。”
面对汉斯的暗示,韦尼泽洛斯果断点头。
这是一个极具吸引力的提议。
只要德国在战后谈判中暗中支持希腊,就足以让希腊王国受益匪浅。
“同时,德国也能借此遏制与奥匈帝国必然产生冲突的塞尔维亚。”
这是一场双赢的交易。
不过,若是奥斯曼帝国获胜,那一切便会化为泡影。但在二人看来,如今日渐衰败的奥斯曼帝国已无可能逆转颓势,因此他们根本未曾考虑过这种可能性。
“当然,这并非德意志帝国的正式立场,仅仅是假设的可能性。”
“如今我能听到男爵阁下的想法,便已足够。”
毕竟,韦尼泽洛斯尚未成为希腊首相,而巴尔干战争也要六年后才会爆发。
对他而言,现在,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别的约会,就此告辞。”
韦尼泽洛斯起身,向汉斯露出笑容。
“那么,男爵阁下,祝您在奥运会上玩得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