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城城门口,两辆马车擦肩相对而行。一辆进城,一辆出城。
城门守卫拦停出城的马车,正是叶云舒坐着的那辆。守卫惯例询问并登记,看见登记的是醉春楼,守卫突发兴致要马车里的姑娘下车。
同时,另一边的入城盘问正在持续,进城的检查会更严格。马车里的李嬷嬷已经下车在接受询问。
“你们是九宁城叶家人?”守卫看着路引信息询问。
“是的,官爷。”李嬷嬷谦卑恭敬回答。
正要下车的叶云舒突然听到九宁城叶家人时,顿时停下了动作。她将车窗帘子掀起一个小角,往那声音看去。居然是她,脑海对应有个名字闪现,李嬷嬷。
她猜测李嬷嬷来这里的原因,与她有关,还是王府?不管如何,现在还不能让李嬷嬷看到她。
于是她咳嗽起来,咳的越来越急促,让听到咳嗽声的旁人都为之感到难受,连正在等待放行的李嬷嬷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护院阿九心脏倏地一紧,他知道叶云舒是假装的咳嗽,却仍不由自主地心疼。
他忍下掀帘子的冲动,因为知道要配合她,于是语气带着祈求道:
“官爷,实在抱歉,我们姑娘感染风寒,身体抱恙,不宜见风,您看能不能不检查车里。”
守卫看着面前这位常伴在醉春楼东家身侧,惹他妒忌的少年郎,他问:“这里边是媚娘吗?”
“不是东家,这是东家的好友,东家命我护她回家。”阿九态度很耐心回答。
“既不是媚娘,便请车里的姑娘下来,容我进车检查。”守卫盯着那张挡住视线的深蓝色帘布,
就在此时,旁边传来守卫放行的声音。
叶云舒松开握住帘子的手,声音娇弱,“阿九,过来扶我下来吧,不好叫官爷难做。”
阿九转身,熟练地撩起帘子,将手臂横举到叶云舒面前。声音干净温润:“姑娘,您扶好,小心点下。”
叶云舒一手捏着帕子抵在唇鼻处,时不时轻咳一声,脸上因咳嗽染上了殷红,使得她此刻就如一朵刚经历过风雨的娇花,那般让人移不开眼。
她弯身走出车厢,将手搭在阿一手臂上,朝阿九点点头。
阿九是一个十九岁的男子,身形高挑却不瘦弱,脸上还能依稀看到属于少年的阳光稚气,他的五官不精致,不能让人一眼惊艳,但是组合起来,是越看越耐看的那种。他的眼神看着人的时候会让人误以为他对你情根深种,就是那种看狗都深情的眼型。
阿九见着,也微微颔首,在她见不到的地方,他的手指微微蜷起。
守卫在见着叶云舒的时候,眼里瞬间亮了亮。这小姑娘长得可真水灵,这扶风弱柳的模样,真想将她好好疼惜一番。虽然披风挡住了她的身形,但仍不影响他脑补着她的玲珑曲线。
就在守卫要靠近叶云舒时,阿九更早一步用身子阻隔。他看到了守卫眼里不遮掩的欲念,那双好看的眼睛染上了一抹杀意,他垂下眼帘,稳了稳声线道:“官爷,我们姑娘已经下来了,还请您尽快检查车里,也不好叫后面的人久等了。”
守卫闻言,朝后面看了眼,不情愿地上了马车检查,很快便下来了,临放行,又问:“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下次我去楼里寻你。”
“咳咳,咳咳咳,民女,咳咳咳……”
叶云舒忙咳嗽不停,阿九忙接话,“官爷,姑娘并非楼里的,若无问题,我们便先行离开。”
守卫还想再说什么,后面出城的人就催促了起来,守卫只得喊放行。
阿九将叶云舒送上马车,便坐到车辕上,“姑娘,坐稳了,要出发了。”
他听到车厢传来的轻嗯声,甩动马鞭,大喝:“驾!”
守卫看了眼远处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马车,心里有了盘算。
这边承平王府大门前,李嬷嬷从马车里下来,吩咐好车夫寻一处位置把马车停好,便亲自提着礼物去敲响了侧门。
“来了,”
侧门很快打开,门卫见来人是位年长的妇人,穿着衣料不是上好的,却也不便宜,便收起轻慢,道:“请问你是谁?”
“你好,老身是叶家来的,罗姨娘的管事李嬷嬷,今日登门是向侧妃赔礼道歉,还请小哥帮忙通传。”李嬷嬷笑容慈和,态度谦恭。悄悄将一锭碎银子塞到了门卫手中。
门卫自然地将银子收好,“好,李嬷嬷且稍候着,我这就去通禀。”
一刻钟过去。
侧门又被重新打开,守卫道:“李嬷嬷,请随奴才走吧。”
他朝里做了请的动作。
李嬷嬷进了王府,跟在守卫身后,由着守卫带着来到了垂花门。
守卫止步,对李嬷嬷道:“李嬷嬷,你在此等候人接你入内,奴才便先去忙了。”
他见人点头,于是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开。
不多会儿,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裳的丫鬟出来了,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李嬷嬷,便道:“请随奴婢来,侧妃已在堂内等着了。”
丫鬟领着李嬷嬷来到一处偏厅。
只见厅里主位上,一个衣着华贵的美丽妇人正姿态慵懒地靠坐着,她周身散发出只有被权势滋养才有的贵气。
李嬷嬷连忙行跪拜之礼,态度恭敬谦卑:“老奴参见侧妃,侧妃金安。”
侧妃冷哼一声:“叶家真真是好大的脸面,竟派你一个奴才上门赔礼道歉。当我堂堂王府是泥捏的不成?皇室的脸面任你们揉搓?”
“老奴不敢,侧妃您误会了,请容老奴解释。”李嬷嬷被震慑地头皮发麻,赶紧说着早已想好的说辞。
“我们姨娘得知小姐逃跑后,心中便惶惶,生怕惹您不快,要亲自登门向您赔礼道歉。只是出发时却发生了意外,不知是何人上报的府衙,说姨娘谋害小姐性命,班头不听解释便来拿人,姨娘受了惊吓,精神郁郁,不得已才命老奴前来。请侧妃宽恕!”
“不管如何,本妃确实因这事失了脸面。你们姨娘想要用这个上不得台面的物件便让此事揭过,本妃看起来是这般好相与的吗?”侧妃说完,轻抿了一口茶,“罢了,本妃便给你们姨娘一个机会,秋棠,把名单给她。”
站在身侧的秋棠闻言,走到李嬷嬷身前,把名单交到她手里。
李嬷嬷打开一扫,里面全是些珍贵稀有的药材。她内心颤了颤,“谢过侧妃,”
“本妃乏了,秋棠,扶本妃回房。”
侧妃扫了一眼仍跪着的李嬷嬷,沉声道:“五日之内将赔礼奉上,否则休怪本妃未曾给过你机会。你也不必再跪了,回去仔细与你家姨娘言说。”
李嬷嬷又一次向侧妃叩头,“谢侧妃,老奴定当牢记侧妃教诲。”
直到脚步声消失,她方才慢慢地站起身。她抬起头,凤眼中原本露出的无奈与忧虑,转瞬间恢复一贯的古井无波。
这种深藏内心真实情感的能力,乃是她在很早之前便已熟练掌握的生存之道。毕竟身处这充满权谋争斗的环境,尤其是在那些位高权重之人身旁做事,若轻易将自身的真情实感流露在外,无疑等同于将自己置于极度危险之境。
在这里,只有懂得适时收起真实的喜怒哀乐,按照掌权者所期望看到的样子去表现出相应的情绪,方能令他们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已然将对方完全看透并牢牢掌控在手心里。如此一来,这些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们或许才会允许其在他们的严密监视之下获得些许成长空间,并偶尔“恩赐”一些微不足道的权力。而她,也正是凭借着这份隐忍和伪装,才能爬到掌事嬷嬷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