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账房一向很关照女背夫,当听说翠花失踪后,他才忆起确有几名女背夫自元宵节后就没见踪影。
起初以为她们是撂挑子不干了,但翻开名册却发现那几名女背夫亦都是汉城人,且一向与翠花交好。
于是他着人打听,得知年前翠花确实和几人相约着同行返乡,查到这里,金账房便觉出不好来。
然后他又找来几名汉城的男背夫问明情况,得知他们都被山贼劫掠过,好在几人银钱藏得谨慎,除了白挨一顿打,倒没什么损失。
说起背夫藏银的手段也是八仙过海,各有神通。
背夫在年前时=,就会把铜钱换成散碎银子、金子,有的藏在头发里,用布包着,但这种很低级,山贼往头上一抓就能发现。
还有将金、银塞进糕点中的,可山贼啥都抢,这个也有可能保不住。
背夫更多的采用夹带法,在背篓、丁子拐上、扁担挖出一个小洞,将金、银藏了进去。
还有一些偏门的,比如说割股藏金,谷道藏银等等,反正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山贼们打死也想不到,把百姓逼急了,什么招都想得出来。
女背夫失踪一事,很快在背夫圈子里传开了,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他们最终找到了一位目击证人。
据他所述,翠花和女背夫们一样被山贼搜了身,但不知怎地双方竟动起手来。
女背夫的力气虽然大,但山贼到底人多势众,十几人一拥而上,压着手脚,将那几名女背夫捆了,扔在骡马背上驮走了,至于去哪,就无人知晓。
常巧之听完金账房所述,还没表态呢,那梁功倒是气得拍桌而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还有强抢民妇之事,真是无法无天。”
常巧之觉得有些奇怪,他的反应也太大了,自己倒还没说啥呢,他激动个什么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翠花是他老婆呢。
“梁东家,你看我这里还有一件要紧事处理,要不,你先回吧?”
梁功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若是为了失踪一事,我在衙门有些关系,不如报官试试。”
报官? 一般来说百姓不到绝路,是不敢报官,一旦牵扯进什么案件,衙役往往连被官、原告一起抓进大牢待审。
俗话说:“衙门八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一旦进了大牢,一切都身不由己,想换好点的牢房,给钱!想吃好点,给钱!想快点审案,给钱!
而且衙役查案也不会只查一家,左邻右舍也逃不脱,邻居们天天被审得连活都干不了,太耽误事,不免怨声载道。
另外衙役又不是吃皇粮的,他们的收入很大一部分来自各种孝敬,比如查案吧,是不是得给个车马钱,原告、被告之间还有个和解的过程,这个和解钱也得掏。
衙役捞钱的本事一流,往往吃了原告、吃被告,两头都要吃拿卡要。
如今官府都自顾不暇,哪有精力管一个三不管地带的失踪案件,常巧之压根儿就不指望官府会去查案。
其实常巧之心里门清,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梁功此举不过是为了搭个人情,想要她答应运粮呢。
见对方还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常巧之决定试一试,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万一报官真得有用呢,“那好吧,有劳梁东家啦。”
“好说、好说,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
广城知府衙署,位于城内中轴线上,坐北朝南,梁功和常巧之坐着马车来到衙门前。
衙役警惕地看着他俩,“你们有什么事吗?今天不放告。”
放告也是就是受理诉状,但因为知府日理万机,也不是每天处理民事讼诉,逢五、逢十,原告才有机会将诉状交上去,可受不受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梁功好像在衙门里还真有人,他点头哈腰道:“时书吏在吗?敝人是他好友梁功,有事找他。”
“在呢,进去吧。”
梁功忙客气地请常巧之先行,两人来六科房,找到了正在户科整理公文的时书吏。
梁功笑道:“老时,还在忙呢?”
时书吏见到是他,亦笑道:“最近忙着调粮,天天都是一脑门子的官司,你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
“请你吃饭啊,能赏个脸吗?”
时书吏把手里的卷宗一扔,“走,走,不醉不归。”
都是相识许久的老友,时书吏看到常巧之那一刻起,就知道今天要发一笔小财,遂丢了公事,先办私事。
食为天酒楼内,三人分宾主坐了,梁功当下便把女背夫失踪一事说了,问时书吏能否帮忙将讼状交到府尊大人案上。
时书吏好奇地问道:“那翠花到底是哪里失踪的?”
这就是案子难办的原因了,汉城、广城两城交界,但却分属不同的行省,如果是在广城地界被劫,还能说动知府办案。
可关键在于翠花失踪的地方在两城交界的大山中,广城知府才不会管这破事呢。
就算真在自己地界发生不得不处理的人命案,恐怕广城知府不是第一时间封锁现场查案,而是命人将尸首扔到汉城地界。
而汉城知府接到报案,巧了,他和广城知府想一块儿了。
常巧之将更详细的情况说了,时书吏给她拱了拱手,“常东家仁义啊,这年头谁还管背夫的生死呢,可是这事不好办呐……”
当下时书吏将衙门的情况也说了,原来自发生旱情以来,各种讼状早已堆满了府尊的案头,少说也有上万件,大多数都是争水引发的人命案。
而一个女背夫的失踪实在不值一提,恐怕知府连状子都不收。
“而且这事也不该你们出头,翠花难道没了丈夫?”时书吏也是为梁功好,提醒道:“如果真要强行出首,银子是少不了的,那上下打点的费用可高了,还是算了吧,没指望 的。”
时书吏跟差役天天厮混在一起,太知道他们的德性了,钱是要收的,事是不办的。
梁功见没有希望,只得举杯道:“今天高兴,咱哥俩喝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