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1963年1月21日上午
广东省公安厅副厅长办公室
郭曼国紧锁着眉头盯着坐在对面的陈振忠:“你是说没有发现入境的接头人?”
陈振忠点点头:“是的,郭厅长。我们在罗湖和拱北的入境口岸以及广州的白云机场、火车站、轮渡码头等交通枢纽都布置了人,没有发现可疑的入境人。其中有几个疑似对象,后来也都排除了嫌疑。”
“不对呀,从敌人报纸刊登给605的授勋仪式的时间推断,敌人现在正在对他进行严格审查,应该急于与‘西江一号’取得联系来印证真伪才对。”郭曼国取下眼镜,慢慢擦着镜片:“难道他们还有其它联络方式?”
陈振忠推断道:“我分析,有这么几种可能,第一、用电台联系。可电讯监听部门最近没有发现可疑的电台呼号,这一种情况可以排除;第二、用密信。通过普通的邮政投递信件,其中隐藏密信,或另行约定交换联络点用作情报传递,接头人与内线并不见面;第三、接头人具有合法而又不为人们注意的身份,双方已经在我方视线之外完成了接头。”
“你分析的有道理,后两种可能性非常大。”郭曼国戴上眼镜:“老陈,如果双方已经接上了头而我们又没有发现,你也不必沮丧。现在的情况传到台湾,只会对‘605’有帮助作用。”
陈振忠感慨道:“是啊,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是从外围影响助他一臂之力了。他现在是只孤雁,主要还是靠他自己的应变和毅力去克服困难,可我们目前的工作重心是要挖出隐藏在我们中间的鼹鼠啊。”
郭曼国没搭腔,拿起支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过了会儿,把铅笔往桌上一扔,拿起刚写完的纸递给陈振忠:
“老陈,我们不妨换个思路。敌人急于与西江一号接头,来核实真伪,无非想了解这么几个情况:一、我们内部的处理情况;二、对田家属的处理情况;三、我们内部的清查情况;四、田与莫的关系。而对于上述情况全都了解的,也就是我们几个主要的有关厅领导,以及厅政治部领导,再就是你了,这个圈圈可以排除。对上述情况多少了解一些的,也就是我画的另几个圈圈范围,可以推断这个人就在这几个圈圈里。那么,如果西江一号按照台湾的要求去反馈情况,他就首先要去了解情况。所以,老陈,你盯死那个找各种理由去了解上述情况的人,他就有重大嫌疑!”
陈振忠喜笑颜开:“郭厅长,您这着真是高!我还可以充当诱饵,引蛇出洞。您想啊,在敌人看来,我是他的直接领导,肯定知道内情,我的一举一动肯定会引起西江一号的关注,比如,我是不是给他家里一些暗中照顾啊,会不会给欧淑芬一些暗示啊等等,这些应该都是西江一号想要了解的内容。”
郭曼国:“还记得我上次叮嘱你要特别注意细节吗?我指的就是这个。”
“是,我马上去安排。”
郭曼国蹙眉沉吟了一下:“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还是劝欧淑芬与田之雄先离婚吧。一方面,欧淑芬上有老下有小,如果离了婚就没有叛徒家属这顶帽子了,他们的日子会好过一些;另一方面,离了婚对田之雄的安全又多一重保障。当然,他们俩感情好的话,下这个决心会很艰难,我也是考虑再三。再说,现在离了,以后还可以复婚嘛。”
陈振忠迟疑地回答:“我去找她谈谈看吧。”
“另外,还有个情况,据香港传过来的消息,最近一段时间,香港站和印度支那、东南亚各地往来台湾的特务明显频繁,你要留心,除了605的事情外,敌人还有什么新动向。”
“是!”
“还有,你们处这一段时间工作任务重,我跟王厅长说了,赶紧让冯科长恢复工作吧,他不仅丢了个立功,还背了个黑锅,你想办法给你的这个得力干将找个机会再立个功。”
“嗯嗯,好的。”
“本来是要提拔冯科长的,因为这个事,唉,有些可惜了。”
吃过中饭,陈振忠就一个人开着车去了沙子河农场,名义上是去提审一个正在劳改的前保密局特务。
草草提审完后,他在张国庆陪同下来到了欧淑芬祖孙三人居住的小平房。
得到通知,正在打扫院子的欧淑芬匆匆赶回住处。
陈振忠打量着小平房里的陈设,又望了望带着劳动袖套拿着大扫帚、还有些气喘吁吁的欧淑芬,面无表情道:
“欧淑芬,组织上对你还是给出路的,你看看,我们并没有把你当做劳改人员对待嘛,农场对你们还是很照顾嘛,安排了住处,解决了吃饭问题,还给你发工资,你要好好反省自己的问题,体谅组织上对你一家的照顾。”
欧淑芬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旧布鞋,微微点点头。
“你要用劳动的汗水洗刷耻辱,更要从思想上认清楚自己的问题,提高思想觉悟,彻底与叛徒田之雄划清界限。”
欧淑芬不吭声。
张国庆在一旁说:“自打来了以后,欧淑芬的劳动态度还是比较端正的……”
陈振忠严厉地瞪了张国庆一眼,接着回头说道:“要想彻底与田之雄决裂,就要有实际行动表忠心。现在摆在你欧淑芬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光明的,那就是彻底与叛徒田之雄划清界限,从法律层面与其脱离关系,重新回到人民的行列中来;这对于你以及你家庭都有很大的好处,孩子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另一条是黑暗的,那就是死心塌地追随叛徒田之雄,实际上堕落成为他的帮凶;这不但会完全断送你欧淑芬的政治前途,还会影响到你儿子今后的成长道路。一句话,划清界限就是人民内部矛盾,划不清界限就可能成为敌我矛盾,何去何从,你要慎重选择。”
欧淑芬对陈振忠的一番威胁恫吓还是一声不吭,兀自低着头。
陈振忠不免有些心焦,冲着张国庆道:“你看看她的态度,思想认识哪里有提高?”随即又耐着性子对欧淑芬道:“你还年轻,以前也是公安干部,对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政策是了解的,不要错过我们对你教育挽救的机会,有了错误改正了还是好同志嘛。看在我曾是田之雄领导的份上,我才对你苦口婆心,别把我好心当做驴肝肺。你不为自己的前途考虑总还要为孩子的将来着想吧?”
“我……还没考虑好……。”欧淑芬声如蚊蚋。
陈振忠有些恼火:“很简单的选择题,有什么可考虑的嘛。不就是办个手续吗?错了改就是了!”当着外人的面,他没办法再暗示些什么了,生怕言多必失。
欧淑芬还是涨红着脸不吱声。
他没想到欧淑芬看似柔弱的身体内竟蕴藏着强大的韧劲,多少有些无奈:“好吧,再给你些时间,你好好考虑,从前途、命运、家庭、孩子几方面都考虑考虑,更重要的是在思想深处彻底提高认识!考虑好了,告诉张队长。”
走出小平房,他对跟在后面的张国庆说:“欧淑芬上有老下有小,生活上还是多照顾些。”
张国庆像是松了口气,忙点头应承。
“最近没有人来农场了解欧淑芬的情况?”陈振忠不经意地问道。
张国庆想了想:“据我所知有三个人来过。一个是市公安局政治处的干事,找她在一份材料上补签字;另外两人都是厅里的,我看过他们的工作证。”
“哦?是谁?一起来的还是分别来的?”
“分别来的。一个是省厅政治部的林华堂副处长”
“另一个呢?”
“是您的部下,一处二科科长冯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