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1963年4月20日
香港—澳门轮渡
早早吃过晚饭，沈岳由陈明远陪着坐晚班客轮前往澳门。
到了码头侯船，沈岳便发现了澳门站行动组长郭汉率领一干人马在人群中若隐若现地担负警卫安全。
上了船，陈明远把沈岳领到驾驶室旁的一间高级船员独立舱室，显然这也是陈明远为了安全特意安排的。郭汉送来一个热水瓶，沏了两杯茶，便亲自守在门口。
沈岳对陈明远“外松内紧”的措施非常满意。他客气地对陈明远说：“明远兄，这次来澳门叨扰你了。”
“副座太客气了，保证副座的绝对安全，是属下的职责。”
沈岳急忙说：“不敢当，不敢当！什么副座不副座的，别人叫叫也就罢了，在您老大哥面前，我受不起啊。当年我刚参加革命，受命潜入延安时，您已经是复兴社上海区书记了。”
陈明远轻轻一笑：“此一时彼一时嘛，复兴社、军统已是过往云烟，老人也逐渐凋零，我们已经老了，今后是年轻人的天下。”
局里谁人不知他沈岳是先生欣赏和倚重的智囊，随着接班，青云直上只是时间问题。沈岳听出陈明远话里有话，便诚恳地说：“明远兄如果早去台湾，地位当不在唐纵唐先生之下。我听叶局长说过，当年老先生下野之时，曾在家乡单独召见明远兄，请您出山重组军统局，让您婉拒了。如果当年计划得以实施，您才是情报局的再生之父啊，再说复兴社和军统的革命精神始终是情报局之魂嘛。”
说罢，沈岳话音一转：“九全大会即将在‘总理纪念周’召开了，明远兄有什么想法？”
陈明远一副凄然苦笑的样子：“我等孤悬海外，只求兢兢业业为党国鞠躬尽瘁而已，哪有什么非分之想。”
沈岳直截了当地说：“虽然‘刘自然事件’后，为了给美国人一个台阶下，先生改任‘退辅会’主任退隐至今已长达五年，到今年才再度出山。明眼人都看得明白，先生最终执掌大权是大势所趋不容置疑的。自从‘国家安全会议’设立以来，我们情治系统这些年实际上一直是先生在负总责。您老兄也知道，由于历史的原因，我们的情治系统机构众多、任务重叠、派系林立，亟待革故鼎新，与时俱进。从复兴社到军统到保密局到情报局，从临酆班到黔阳班到兰州班，从格别乌到战略情报局，像您这样拥有如此丰富经验和深厚资历的，在当下的情报局找不出第二人。您才是党国反攻大业足资依靠的栋梁之才啊。”
沈岳提到的刘自然案是好几年前在台湾发生的一起轰动一时的案件。1957年3月20日晚，驻台美军顾问团上士罗伯特·雷诺在台北市阳明山其住宅前，以偷看他夫人洗澡为由，枪杀了“革命实践研究院”少校军官刘自然。美“军事法庭”判决凶手雷诺无罪，引发台湾人民强烈愤慨。大批示威群众捣毁了美国“大使馆”、“新闻处”等美驻台机构，并包围台北市警察局，遭到军警强力镇压，当场打死3人，打伤38人，另有111人被捕，台北宣布实施宵禁。蒋介石亲自出面向美道歉，并赔偿一切损失。事件导致台美关系一度出现裂痕，美国认为，小蒋是示威事件的后台，由此，小蒋被迫辞去“国家安全会议副秘书长”职务，改任“国军退除役官兵辅导委员会”副主任委员，退居幕后达5年。
陈明远一听就明白，沈岳这是在刻意拉拢他，构建太子接班后的执政基础，只是搞不清这是小蒋本人的意思，还是沈岳自作主张，便客气地回答：“沈副局长言重了，我已廉颇老矣，只是尽蜡炬之责而已。何况，情报局里人才济济，资格老的根基深厚，年纪轻的干劲十足，我久居海外，处江湖之远，恐怕入不了新贵的法眼了。”
沈岳不管不顾地接着说：“现在世界形势于我方极其有利，正是吾辈一展宏图的大好时机。随着前些年总统以痛定思痛壮士断腕的决心，重整了党务和军务，起用了一批富有才干的俊才，现在已大见成效。因此年底的九全大会必将成为我党历史上的一次划时代的重要大会，我们局要认真为开好这次大会做准备。叶局长和我都希望做几件为九全大会增光添彩的事情，除了确保湘江计划成功，还有两件事情还需要明远兄共襄盛举。”
“愿闻其详，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
“一件是九全大会增设海外代表团和大陆代表团，以凸显法统的正当性和民意的广泛性。这就要仰仗老兄从大陆难胞及海外侨胞中甄选一些真心拥护国府的代表，与其他海外工作站选派的代表共同组成海外代表团和大陆代表团参加九全大会；第二件是在九全大会召开期间，局里要同时在会场旁举办‘反攻展览会’，以实物、照片等形式充分展示近年来我们局斗争的光辉业绩，配合新闻媒体的大量报道，提振军民信心。局里已经决定老兄作为光荣的大会代表并率领海外代表团出席九全大会，同时参加筹备展览会。望我兄切莫推辞啊。”
“谢谢叶局座和沈副座的信任，这是我的荣幸，一定不辱使命。”尽管舱室狭窄，陈明远还是站起身表态。
“老兄深明大义啊！另外，香港站那个田之雄，哦，现在叫罗清泉，我也想让他作为代表出席，您熟悉他吗？”
“在香港站见过两面而已。”
“他对大陆情况十分熟悉，我让他在香港筛选物色些从大陆逃出来的志士，向你汇报，并经你审查后报局里批准，作为参加九全大会的大陆代表。”
“我们在香港不是有救济难胞的机构吗？从他们那里找岂不是更方便？”
沈岳意味深长地眨眨眼：“可那不是情报局的派驻机构啊。”
郭汉敲门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副座、站长，马上靠岸了。”
陈明远问沈岳：“副座打算住在哪里？按照局里的指示，在新新酒店和同盟酒店都预订了房间。”
沈岳轻轻一笑：“房间照租，房钱照付，但不住酒店。就住在你们站里吧，工作起来方便。”
“可站里房间不够啊。”
沈岳断然说：“那就住特一组驻地吧。”
陈明远先客气了一句，“那边条件没有酒店好，让副座受委屈了。”随即吩咐郭汉：“你组里和特一组各派一辆车24小时在门口待命，随时听局座调遣，并担任警卫任务。”
郭汉：“是！”
陈明远又补充道：“另外，告诉特一组选派两个身体强壮、会格斗的在大门口轮班执勤。”
郭汉有些不解，可陈明远平时为人随和，他也就直言不讳了：“站长，真要是有警察冲进来找麻烦，会点拳脚也抵不过啊”
陈明远骂了句：“你他妈笨死了！门口弄一堆人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目标在这儿吗？！有两个人在楼下捣捣乱，是为了给楼上的人争取几十秒钟销毁机密文件的时间。懂吗？”
郭汉恍然大悟，诺诺而去。
沈岳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陈、郭两人的对话，抚掌大笑：“姜还是老的辣啊！可惜情报局里像我兄这样头脑睿智的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