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楚厌殊被极乐堂主禅阴重伤的消息就被弟子们传的沸沸扬扬,但大多数弟子都是在私底下谈论。
极乐堂的弟子对此事最为清楚,自从他们堂主被关在地牢里了,他们的日子就好过许多,不再整日被禅阴强迫留在极乐堂这种成影宫的偏僻之处了。
“我跟你们说,以前我们都误会主上了,主上并非真的不喜影三大人,反正肯定是没有到那种要把人弄死的地步。”
“对呀,毕竟影三大人为成影宫做了那么多,就算没有功劳,那也得有苦劳吧?”
一个极乐堂的弟子佝偻着脑袋站在几人身后,鼓足勇气插话。
“我那天值夜,我亲眼看到是主上将影三大人带走的。”
“还是抱走的。”
后半句,他犹犹豫豫了半天,还是决定说出口。
因为这就是真相。
可这话一出,热闹闹的拂袖堂登时就静了。
极乐堂弟子瑟缩着脑袋,害怕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着。
他在极乐堂只学会了勾引人的本领,可不会打架啊,感受到无数道视线齐刷刷的落在他身上,他吓的立马抱头逃跑了。
徒留拂袖堂内,一众神情古怪的弟子。
一名弟子指了指跑走的人,问道,“刚才那个是极乐堂弟子吧?”
很快有几个人附和,“是的,他们的弟子服都改瘦了一些,同其他弟子的不太一样,你们看那身段,是不是特勾人?”
说完,还嬉笑几声,吹了个口哨,一副流氓浪荡样。
“那你们说,他是不是被禅阴弄疯了呀?”
“你们觉得是他疯了的可能性大?还是相信主上抱着影三离开极乐堂可信?”
众弟子纷纷选择了前者。
他们都觉得自己还没疯。
楚厌殊身体好的差不多,就不想再喝陆辛戾每天定时定点送来的乌漆麻黑的汤药了。
实在太苦了,虽说良药苦口利于病,但楚厌殊觉得,再喝下去,他的舌头就要坏掉了,再也感觉不到其他的滋味了。
而且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都被浸出了一身苦药味。
趁着饭点,楚厌殊带着自己做木雕的工具和一截木头离开了执剑阁。
他先去拂袖堂用了饭,在众弟子的注目礼下,安安静静的吃完了整顿饭。
接着,他去了广场,那里位置空旷,午后这个点一般都没有什么人来,他可以不被人打扰的专心刻自己的木雕。
楚厌殊盘腿坐在地上,将几种不同形状的刻刀一一摆放好,然后拿起木头开始削。
微风徐徐,在此处待着,也不会感觉到热。
从天色明亮到夕阳西下,柔和暖黄的光打在人身上,给人添了一层浅色的光晕。
两个时辰的时间,楚厌殊只在脖子酸乏时,站起身揉揉酸痛的地方,原地走了几圈,活动活动肩膀脖颈就继续坐下来刻他的木雕了。
一下午的成果是,这一截木头一共刻了六个小动物木雕。
六个就可以卖六十文钱。
虽然这距离还陆辛戾的汤药钱和衣服钱还差的很远,但总算是有收入了,也是值得高兴一下的。
楚厌殊将刻刀木雕一一收进灰布袋里,收拾干净地面上的木屑,然后去拂袖堂用饭,紧接着回了执剑阁。
而远在凌云殿,自极乐堂之事告一段落之后,段聿晟就在等着楚厌殊来找他。
他自信的认为楚厌殊知道来龙去脉之后,就会洗清对他的误会,至少会来表示一下对他送了这么多补药和衣物的感谢或者感动吧?
段聿晟重重的搁下手里的书册。
但实际是,楚厌殊不仅没有来,甚至当段聿晟起身开门透气时,他看到在院中巡逻的弟子都换了人。
段聿晟想,可能是楚厌殊的身体还没好,没来巡逻而已。
可心里那点点的怀疑忐忑在第二晚看到那个陌生的弟子时,段聿晟没忍住把人唤来询问。
“今日是你值守凌云殿?”
那弟子姿态恭敬的躬身答道。
“回主上,是属下。”
段聿晟听了,高高悬起的心落下去一点点,继而状若无意的问道。
“你们影三大人的身体如何了?”
那弟子听说过一点影三的事,一本正经的答道。
“回主上,影三大人身体已经好很多了,今天晚上就来巡逻了,就在北面的了望台。”
段聿晟悬着的那颗心直接在半空碎掉了。
他不信邪的问道,“你是被影三安排来巡逻这里的?”
那弟子似乎有些自豪,毕竟能在凌云殿护卫,可不是一般弟子能有的殊荣。
“回主上,是。”
那弟子神采飞扬,得了影三大人的信赖,显然是很高兴。
段聿晟嘴角抽搐:“……”
他压下心口处发闷的感觉,极力忍着什么摆手让那弟子离开。
凌云殿里,几位侍女将安眠的熏香点起,忙活完杂事之后就离开了。
段聿晟躺在床上,破天荒的没能入睡,在榻上翻来覆去的也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对劲。
在他的床头柜上,摆放了一排做工细致的动物木雕,但手法显得稚嫩许多,他们早已被主人遗忘在深处,每回只有前来打扫的侍女将他们一一擦拭干净,再摆放回原处。
一夜无话,直到后半夜,段聿晟才缓缓进入深眠。
不一样的是,劳累一天的楚厌殊,洗漱完刚刚沾床就睡着了,并且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景象是早些年,他刚来到成影宫的时候。
他因为担心被人发现,所以从不敢踏出凌云殿,平时吃饭都是段聿晟送过来的。
对方给什么他就吃什么,他不挑食,把餐盘上的食物吃的干干净净。
这时候,段聿晟就站在一边,一手叉腰一手抚摸着楚厌殊的脑袋,慢悠悠的想。
他养的这只猫还是超级能吃的猫!
他心甚慰!
楚厌殊摸着饱饱的肚子,笑容满面。
“谢谢恩公哥哥!”
梦大概是个美梦,处于深度睡眠之中的楚厌殊,那总是深拧着的眉心缓缓舒展。
连日来的动荡与波折似乎因此得到了些许安慰。
或许拥有的太少,过往那些不值一提的点点滴滴就显得尤为可贵。
楚厌殊靠着反复回味,才能在段聿晟一日又一日的冷待中坚守至今。
他也是人,怎么会不痛,又怎么会不失望。
享受过烈阳的照射,幻想着只要挺过寒冬,就能再次迎来朝阳。
翌日,是个大晴天,太阳的光芒是这几日来最盛的一天。
楚厌殊站在烈阳下面想着,正好把新换的被褥抱出去晒晒,这样晚上盖着时就会更暖和一些。
他身上的伤在几日清闲之中都好的差不多了,内力也恢复如常。
执剑阁的事务他平时没事也会抽空去看看,牧闻砚毕竟主要管弟子集训,再加一个值夜巡逻,很可能会忙不过来。
楚厌殊虽然知道了段聿晟这次并没有真的要放弃他。
但那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吧。
对此,楚厌殊深觉无能为力,除了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别无他想。
然则今天,向来安静无喧哗的执剑阁,弟子们突然四下乱跑起来。
楚厌殊竹楼的位置最靠后,他听到喧闹声响起一瞬,之后就像沉进了深不见底的海水里,除了时不时传来的低语声,谁也不敢大声说话了。
楚厌殊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就往外走了一段距离,叫住一名弟子询问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那名弟子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虽是惊惧,但更多的是敬畏,他急的结结巴巴道。
“主上,是主上,主上他今天突然来执剑阁巡视了!”
楚厌殊听了,神情一瞬间的怔愣。
那弟子说完了,就赶紧跑开了,万一主上逮到他问话,就他这个胆量,可不敢跟主上讲话,若是给执剑阁丢脸了,那他可就是罪人了。
而楚厌殊愣过之后,心中只有疑惑不解。
他也不明白主上来此做什么?
明明前世,段聿晟一次都没有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