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辛戾将自己的眼泪偷偷抹去,没被贺阎看到。
贺阎刚才端来的汤药许是有些效果,这会儿陆辛戾感觉身子似乎恢复了些力气,他靠在贺阎怀里,想到什么,笑着说道。
“小五,其实你以前是喊我哥哥的,你知道吗?”
陆辛戾的声音有些哑,但说话的语气很有精神,不似面容那般苍白无力。
贺阎闻言,怔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他在脑海里努力搜寻关于陆辛戾所说的话。
突然间脑袋一疼,脑海里飞速闪过一片红色的衣角,快到让他抓不住。
陆辛戾见人没说话,不解的回头看过去。
贺阎正搂着陆辛戾的肩膀,对方柔软的发丝蹭过他的面颊,有些痒,贺阎下意识转脸躲开,嘴唇却碰到了陆辛戾刚好转过来的额头。
蜻蜓点水似的吻,落在陆辛戾眉间,他意识到之后,赤眸微微一缩。
贺阎也愣住了,霎时间脸就红透了,他磕磕绊绊的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贺阎急的想躲开,却被陆辛戾抓住了腕子,迫使人跑不开。
陆辛戾靠在人肩头,轻笑了一声,说道。
“不就是亲了一下,又不是嘴,你紧张什么?”
贺阎眼神闪躲,脸颊飞起红晕,好半天才敢去看人。
陆辛戾不觉得有什么,他年岁比人大许多,他再害羞的抬不起头,那他俩可就别说话了。
贺阎被人拉着走不了,只好安下心继续坐着。
陆辛戾动了动身体,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贺阎肩头。
少年人如今已初具成年男人的体格,完全不似常年缺乏锻炼,体型消瘦的陆辛戾。
这样靠在贺阎怀里,陆辛戾只觉心满意足。
“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说,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的。”
贺阎想不起来陆辛戾说他们很早就认识的事,但他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而是十分认真耐心的听下去。
陆辛戾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只是自顾自的把他埋在心底已久的话说出来。
因为很可能再不说,这辈子就来不及了。
陆辛戾回想着过去的事情,眼睛涩痛,慢慢的泛了红。
“你初来成影宫的时候,是我把你带到药谷,给你准备每日的餐食。”
“是我替你教训了那些总是妄图欺负你的人。”
“是我每日陪着你习练,你那对弯刀也是我托机要堂长老为你量身锻造的……”
贺阎听着陆辛戾的话,他的神色由一开始没什么反应,到后来逐渐转为不可置信。
他心底有什么东西快要呼之欲出。
他想问,所以,陆辛戾是……是喜……
贺阎快要想清楚心底的猜想时,陆辛戾出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陆辛戾坐直身子,转头看向贺阎,漂亮瓷白的面容盈满笑意。
他伸手拍了拍贺阎的发顶,就像哄小孩一般,轻声假意责怪道。
“就是很可惜,你生了场大病,醒过来就把我这个哥哥都忘光光了,真是坏透了。”
贺阎目露愧疚,他虽然没有想起陆辛戾说的这些事情,但他似乎有印象,因为他觉得很熟悉,可无论如何,他就是没能想起来。
陆辛戾拨开挡脸的头发,背对着贺阎说道。
“我有点饿了,你帮我挽一下头发,再给我弄点饭吃吧。”
贺阎本来还在思索,好半天才回过神。
他伸手拢起陆辛戾及腰的长发,不需要思考怎么去给人挽头发,但他就像是做过许多次似的熟练,轻而易举的用桌边搁置的木簪,帮人挽好了长发。
等陆辛戾感觉不到贺阎的动作了,他疑惑的回眸看过去时。
只见贺阎垂着眼睛,他手心拢了几缕银白色的长发,眉心深拧。
他在想,他什么时候学会了给人挽发?
为何他竟丝毫没有印象?
陆辛戾出声唤道。
“小五?”
连续喊了好几声,贺阎才回过神,连忙站起身,无措的挠了挠头。
“抱歉,我这就去给你准备些吃食。”
陆辛戾闻言,抿唇浅笑,轻轻点了点头。
晚上的饭,也是贺阎陪着陆辛戾一起用的。
吃过饭后,陆辛戾体力不支,面色虚白,还有些低烧,贺阎给人喂完两碗汤药,扶着人躺下睡觉。
“你先睡吧,主上已经传信给药谷长老了,不日便能赶来扬州。”
陆辛戾躺在被窝里面,贺阎很是贴心给人掖了掖被角。
即使心知即便他的两位师父前来,也几乎不可能有办法救他。
但是陆辛戾没把这些事实讲出来,他想,至少跟人渡过最后这段平静的日子吧。
贺阎没走,他怕陆辛戾夜里有事,就留在门口守着,直到后半夜换班他才离开。
月上中天,客栈里人来人往,前堂内空无一人。
段聿晟在另一间屋子里看执剑阁弟子搜寻来的关于几位江湖名医的讯息。
他想试着去找找这些人,万一其中哪位神医有办法解毒,也犹未可知。
前世他谁都不在乎,陆辛戾的死对他来说并无任何触动。
他自然也不可能亲自为陆辛戾寻医,但如今段聿晟只想竭尽全力保住陆辛戾的命。
自爹娘死后,陆辛戾跟他也算半个亲人。
段聿晟不想余下的唯一的亲人也先他一步离去。
他委派执剑阁弟子以成影宫的名义重金寻访名医,试图找到能够医治陆辛戾的大夫。
浓稠的夜色铺满大地,此刻的天空只有几颗隐匿在云层里的星星,光芒微弱,后半夜的时候,连月亮都隐匿起来了。
夜晚的扬州城漆黑一片,客栈内几盏烛灯照明,供给客人起夜上茅房。
二楼一间拐角处的屋子里,却突然亮起了微弱的烛火。
楚厌殊点了烛灯,坐在桌边,他准备了纸笔,伏案认真的写了许久。
几张纸被人胡乱的团成团扔在桌上,楚厌殊眉心拧着,昏黄的烛火映衬着人的面颊,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他执笔重写,却又将纸张,团成了一团。
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诉说,却又觉得不太合适。
最终一腔真情,万般话语,只化为了一行字。
楚厌殊将写好的纸晾干,就这么摆放在了桌面上,还有他的无吟剑与那张信纸,一并放在了一起。
紧接着,楚厌殊推门而出,他离开房间,走到陆辛戾的房间门口时。
他停住了脚步,眸光拉长,楚厌殊看向旁边的那间屋子。
他眸光缱绻,就这么驻足停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