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迷茫和动摇正是来源于她所选择的阶级。
她选择的阶级是被压迫的,可现在她发现,这个被压迫的阶级其实也在压迫着别人。
他们并不无辜。
她厌恶的,是她保护的。
她保护的和她下意识忽略的,其实都是无辜的。
她厌恶的那个人,在另一批人眼中不是恶魔,不是屠夫,而是保护者。
还是唯一的保护者。
祝悬离最终还是吃下了那颗魔花种子。
乌凤呈笑意加深,对付这种又有实力,又有身份,又高道德感的人,一点也不难。
摧毁祝悬离的意志,毁灭祝悬离本身多没意思,不如将她从敌对阵营连拉带拽的扯出来。
至于祝悬离能不能站到冀国的阵营,乌凤呈没有一点担心。
祝悬离其实是一个很坚定自己信念的人。
她来到冀国,想要击杀乌凤呈的原因其实不是乌凤呈屠城,而是乌凤呈杀了她的恩人。
看似祝悬离是个谁有苦难就去帮谁的角色,实际上她也有选择,她优先选择与她有因的对象。
不然,为什么同样是屠城,她不去找姚高国皇帝的麻烦呢?
这并不是说祝悬离狭隘,她的心是磊落光明的,她也是真的在帮助那些无人为其呐喊的存在,只是,她抛弃的阶级依然对她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
祝悬离做事的逻辑是有仇必报,有恩必偿。
那她又怎么可能站在寞黄人的对立面呢?
一饭之恩尚且不计个人生死,多年的活命之恩,保全大陆万千生灵的性命和家园,这样的恩情何其庞大和难得。
阶级和国籍蒙蔽了祝悬离的眼睛,乌凤呈现在撕开了她眼前的黑幕,按着她的头让她去看清她的恩人们的悲惨和痛苦。
卑劣者,有卑劣者的降伏法子。
高尚者,也有高尚者独有的枷锁等待着她。
……
自那日后,祝悬离再未出现在乌凤呈的面前,不过乌凤呈能感知到她的存在,见她没有对自己的行动造成影响也就让下面的人不必管她。
暗处,紧紧盯着乌凤呈这边的人恨恨的咬碎了一口的牙。
他们想到了乌凤呈将祝悬离杀死的结果,也想到了截然相反的结果,唯独没有料到祝悬离和乌凤呈都还活着的结果。
祝悬离不是嫉恶如仇吗?不是急公好义吗?不是有恩必偿吗?怎么不杀了乌凤呈?
如果打不过,为什么乌凤呈不杀了祝悬离?
如果乌凤呈被祝悬离杀死,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如果乌凤呈把祝悬离杀死,那也是极好的。
姚高国和云国是战略伙伴,冀国和姚高国现在也正处于蜜月期,虽然乌凤呈并没有和云国做军火生意,但云国内部已经出现了一批魔武,是姚高国卖给云国的,乌凤呈默许了姚高国的二道贩子行径。
祝悬离虽然因为杀了几个贵族高官,导致她与云国君臣的关系比较僵硬,但如果祝悬离死了,云国皇帝为了名声,为了利益,为了稳定统治,也会问责冀国。
那个时候,如果他们从中做一些手脚,说不得就能让冀国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可惜了。
可惜了这大好的机会啊!
祝悬离行走罗城内,沉默地注视着道路两旁的人们。
罗城是惨遭乌凤呈屠戮的第一座城池。
安定大陆有关乌凤呈的传言,都因为罗城染上了一分不祥的血色。
那些从西南地区逃离出去的人们,更是谈罗城色变。
现在,罗城又有了生气,不过现在生活在城内的人们都是从其他地区迁移过来的。
有寞黄人,也有原临昌人。
以祝悬离的眼光来看,这些人的穿着并不好,但她也不能说这些人过得不好,因为这些人眼中流露的希冀是那么真切。
那是生活有盼头的象征。
祝悬离见过穿的比这里的人好,但眼中尽是被欺压剥削的麻木的百姓,也见过饱受战乱之苦,眼中充斥着对任何风吹草动的恐惧的人们。
只有稳定的生活和光明的未来,才会让百姓的眼中流露出希冀,才会让他们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果然,在外人眼中的魔鬼屠夫,在罗城人民的心目中,她或许是个好的帝王。
乌凤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陛下她,是个可怕的好人。”
有人认出了祝悬离,面对祝悬离的询问,他如是说道。
这是一个穿着比其他人好了一大截,看起来也有些富态的人。
这是个商人。
祖籍东原城。
他曾去过以云国为首的其他国家做香料生意,生意不大,但在东原城也小有名气。当日,他本可以凭借资产自己乘坐传送阵离开东原城,但他的资产只够自己,不能带上一家老小,他便没有离开。
被困在东原城的他一度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没想到乌凤呈和冀国军并没有要他一家人的命,反而是任由他们活下去。
“我是主动跟着陛下来这里的。陛下她,是一个很可怕的人,我以前远远的见过陛下一眼,吓得我哦做了三个晚上的恶梦,但陛下真的是一个好人。”
“公主殿下,陛下是一个跟你一样的好人。”商人强调道。
“你能和我说一说她吗?”
商人有些受宠若惊的点了点头。“当然当然。”
祝悬离从东原城的幸存者口中知道了冀国军和他们的故事。
城内的粮食不够吃了,是冀国军拿出了自己的粮食。
冀国军的粮食也不够吃了,便给他们发了他们自己最舍不得吃的魔花种子,那种种子抗饿,好多人都靠着种子活下来了。
商人语气也有些感叹,沉湎于回忆之中。
“当时有一个比我儿子小一点儿的冀国士兵,他看我饿的人已经迷迷瞪瞪了,就把他最后一口粮食给我了。当时啊,我都饿的恍惚了,可还是听到了他肚子发出的一声巨大的轰鸣。那小子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把粮食塞我嘴里了。等我清醒一点了,我问他,你不是也很饿吗?公主殿下啊,当时那个孩子他说,我习惯挨饿了,你没有我抗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