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州,城外
刘瓛用他的智谋,成功的将一众将领逼到绝境。
随着一个个亲兵列阵整齐,一股肃杀之意,席卷乱军。
这群人人数不多,每位将领身后最多不过几百亲兵,少的甚至只有几十人,加起来也没超过三千人。
然而,这几千人往刘瓛身前一站,给他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
这些人个个身形健壮,鹰眼环伺,如视虎狼,一股冷冽之意席卷而来。
被几千双这样的眼神同时盯着,不由得让他这个久居高位,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养气已经大成的二品巡抚,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当世冷兵器时代,战力的天花板!
大概连缺乏必死之心的鞑靼铁骑,也只能绕道走的存在!
这些亲卫的战斗力,绝对没有夸张!
历史上那么多名将身先士卒,冲杀敌阵,最终能斩将夺旗,书写传奇,而没有被乱刀分尸。
终其原因,就是因为他们身边,都有这样一群勇武过人,默默浴血厮杀的骁勇之士!
他们才是最应该被写入史书的人!
刘瓛带着淡淡的笑意,一抚胡须,不由得感慨道:“此皆乃国之精兵也!”
正当他信心满满,还想指挥这些人继续攻城之时,尴尬的一幕出现了。
巡抚军令发出去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全场鸦雀无声!
刘瓛这才发现:这些人他根本指挥不动!
一众将领十分默契的冷眼旁观,暗自冷笑。
这是给刘瓛一个下马威,用来反击隐瞒密报一事!
而且,这可是人家压箱底的本钱,自然不会任外人拿捏的!
刘瓛被摆了一道,高昂的战意退散,神色逐渐冷淡,嘴角却笑意更胜。
他看向一众将领,淡然的说道:“狗官的援兵,最多还有一日就到,诸位难道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他不急,反正后事已经交代了,妻儿老小都送往深山老林,隐姓埋名了。
在没有电话和电脑的年代,哪怕身份证和户口本这种新型的户籍制,早就已经普及,也一样不能将他们全部找出来。
刘瓛现在孑然一身,无比轻松:你们爱打不打!
反正,我不急!
最终,气氛压抑了许久。
终于,有人熬不住了。
再僵持下去,真的等到对面援兵到来……
前后夹击,绝无胜算!
镇虏卫指挥使冷眼瞥了刘瓛一眼,率部离去。
一个个将领也立即跟上,然后冷漠道:“攻城!”
……
应州,城头
激烈的交锋,还在继续。
城头的烈火,就算是寒冬的冷风也无法吹灭。
这里时时刻刻都有人死亡,城下堆积的尸体,已经分不清敌我。
张山风冷静的举起火铳,颤抖的手指,因为要开枪,长时间暴露在寒风之中,早已失去知觉,完全是机械式的扣动扳机。
云飞更是忙前忙后的指挥作战,再也无暇顾及张山风,只能安排两个亲兵贴身保护。
然而,比起岌岌可危的城头奋战,每时每刻都有战友阵亡的悲痛,一个浑身是血的天成卫到来,才是真正的噩耗。
一个浑身是伤,进气少,出气多的青年,被带到张山风面前。
他用着非常细微的声音,对张山风说道:
“报,南门……南门失……!”
这个天成卫并未把话说完,人就已经咽气了。
他没说完的“失守”二字,却是张山风所知道,却不愿意去接受的事实。
此人是洪汉的贴身护卫之一,能让他冒死前来传递的消息,可信度极高。
此时,张山风如遭雷击,一阵眩晕感,让他不知道停止思考了多长时间。
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两千天成卫,外加数千壮丁镇守的南门,会在短短的两个时辰内,直接失守!
速度之快,快到了久经沙场的洪汉,堪称精锐的天成卫,都来不及求援,就已经失守了!
甚至,张山风一度怀疑是否是天成卫有人投敌,是否是乱军使出的祸乱军心之计,又或者是……!
由于这名亲卫已经断气,唯一知道内情的人已经死了,一切的猜测,都无从证实。
他不知道的是,乱军将领已经拿出压箱底的亲卫,将虎狼之师夹杂在普通攻城士卒之中。
由于有心算无心,洪汉吃了大亏!
张山风回过神之后,仅仅一瞬间,就恢复了淡然。
然后,他拔出腰间的转轮手铳,朝着此人连开数枪。
紧接着,他用着极其淡漠的语气,吩咐身边的两名亲卫:“丢下城头,此人想祸乱我军军心,实在可笑!”
刚刚这名天成卫语气十分虚弱,能听清他说什么的人不多。
然而!
这个消息,绝不能被传播,否则城头立马就会陷入混乱,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出“枪毙”,虽然是鞭尸,但是外人看来,就是有人企图妖言惑众,被当场毙命!
一通操作,总算没有引发军心混乱。
然后,张山风悄然命令两名亲卫:“你们二人回返城中……”
他原本打算让两人去探听一下情况,然而天成卫又有人来了,这回是正儿八经的活人!
……
应州,城楼
张山风步入了,好几天没来的城楼。
因为战事紧急,偌大的城楼除了两名亲卫和一个天成卫的士卒,显得十分空旷。
“说说,南门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山风很着急,一改往日的沉稳,语气有些怒火。
乱军主攻这里,到现在劳资还守得滴水不漏。
你他丫的,两个时辰就给丢了乱军佯攻的南门!
那名天成卫士卒顾不得身上的污渍和血渍,连忙叩头:“乱军之中,突然出现一波精兵,都是军中强手。
其勇猛,其强悍,末将前所未见!
他们不顾火炮和箭矢,亡命的冲上城头。
我部连日累战,弓弩短缺,火药耗尽,难以与之抗衡,被他们夺下南门!
现在,洪佥事退守南门大街,依托骷髅师给的快炮和火铳,扼守乱军继续深入的重要街道,在南门附近,一些狭小的巷子中,与之交战。
但是,他们人多势众,又是一群骁勇善战,且以逸待劳之辈!
我部恐……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洪佥事特命末将,前来请求您发兵支援!”
张山风长舒一口气,一颗心总算安定了下来。
他基本上明白了事情始末:乱军出动了绝对的精锐,以迅雷之势,用火炮和弓弩做掩护,以人命填平了攻城的劣势,夺下城头。
洪汉也是老将,大意之下,失了先手,依靠快炮,退守狭小的街道,占据有利地形,还在顽抗。
南门虽然丢了,但是天成卫还未全军覆没,乱军并未真正的攻陷南门!
然而,问题来了!
张山风自己都自顾不暇,上哪儿找人去增援洪汉呢?
这名天成卫士卒明显不简单,他似乎看出张山风没有增援的意思。
于是,他直接跪地叩头,哽咽道:“洪佥事与兄弟们,还在与对面恶战,而且对面也有新式火铳。
且今日加入战局的那伙人,极其凶悍!
洪佥事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求您出兵支援!”
说完一把鼻涕一把泪,拼命的叩头,额头都磕出血痕了。
张山风嘴角猛抽,这画面似曾相识!
似乎他成了影视剧中,那种见死不救的反派了?
然而!
他真的是无力救援!
相反,如果南门没有失守,他倒是希望洪汉派点人来支援他!
张山风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转身眺望了一下远处的城头,顿时一股无力感涌现心头。
他再一次挣扎在生死边缘,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其实他内心清楚:如果援兵还不来,那么别说苦苦支撑的南街,就是眼前战况焦灼的城头,都会被攻破,届时他的下场,自是不必多说。
这一瞬间,往事越过心头。
当年,庆云侯的狗腿子管家,打了福伯,嚣张的上门找茬。
那时候,张山风只能笑脸相迎,当时就是这种无力感。
所以,他生平第一次对权力产生了想法!
紧接着,与阿寿的重逢,各自的处境,让他不得不踏入官途。
然而,仅仅万党的一次小小的算计,他就被当作弃子,河套被数万铁骑围困一月有余。
那期间,面对鞑靼人一次次的进攻,弹尽水绝之际,又一次的感受到了这种无力感。
后来,是一个老头,用生命为他送来了补给,让他真正的开始决心扎根官场。
他要为还是太子的朱佑樘增加助力,也要为福伯报仇!
于是,一次次的升迁贬官,一次次的学习和实践,让他真正的权倾朝野,成为无品,却是最高品,与内阁并立的存在。
如今,已然权倾天下的张山风,竟然又一次涌现出这种无力感。
他的确做到了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但是!
他的权,尽皆来自朱佑樘的信任,来自那句“为朕处理公务”!
一切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无根浮萍!
他从未真正的拥有,与内阁一样的权力!
所以,一旦有人反对他的改革,只要有人煽风点火,就有人明里暗里的下黑手!
不说明的,朝中弹劾的奏章,都可以堆成山了。
这才出门没几天,又是打黑枪,又是调动卫所围殴!
他这个权臣,比之历史上那些动不动罢免朝臣,动不动杖毙官员的宦官,尚且还不如!
那就更别提,某些如同摄政王一般存在的内阁首辅了!
从头到尾,他只不过是朱佑樘的狗腿子,空有其表,一条咬人的狗罢了!
想通一切的张山风,缓缓将手伸向天空,遮住眼前的阳光,喃喃道:“我……还有机会吗?”
这一刻,他的心态变了!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这种无力感!
他再也不想经历,这种麾下浴血奋战,却只能等死的无能为力!
他要真正的权倾朝野,只手遮天!
他要权!
真正的权!
真正的只手遮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