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书说到,高怀亮和杨继业偷出走线锤,离开火塘寨,连夜奔佘塘关。因为着急,连杨喜都没来得及带走,两人就跑了。一直跑到天光大亮,战马放慢脚步,兄弟并马而行,高怀亮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怎么没带枪呢?没兵刃怎么打仗?”
杨继业说:“我这有大刀。”
“你不使枪吗?怎么又换刀了?”
杨继业心里话:你还问呢,不都因为你呀!数月前,杨继业和高怀亮弟兄反目,在天汉山前交手,杨继业被高怀亮把征袍挑了好几枪。回家之后,杨继业见到父亲大哭:“高怀亮的枪比我强得多,我怎么练也不行,我不练了,弃武务农!”
杨衮见此情景也后悔:干儿子艺业学成,人家也走了,亲儿子不是对手。我现在活着,弟兄还反目;久后我离开人世,兵荒马乱之时,谁保谁更不好说了。得了,把我的刀法传给老七吧!想到这,他说:“继业不要着急,从今日起为父教你练刀。”
“现练还来得及吗?”
“你有使枪的功底,再练刀不费劲。隔行不隔理,只要下功夫,没有练不成的。”
“咱这刀能赶上高家枪吗?”
“为父的刀法专破枪招。你就练吧,承为父的艺业,你的几个哥哥能为就顶到那了。另外,家事太忙,房屋土地都由他们照管,你下点功夫。”
从那以后,杨继业开始练刀,佘赛花也使刀,常给继业指点。有时候夫妻比武,陪着杨继业练武艺。数月工夫,刀法大见长进。
他是赌气学刀,今天怀亮问起来,这话没法和高怀亮讲,便另外找理由说:“我父亲的枪法,有你继承了,刀法还没人练。咱爹怕将来失传了,趁他精神健壮,把刀招传给我。”
这一说高怀亮全明白了:“七哥咱们可把话说到前头,你学会了刀法不能独吞,你再教给我。”
“行啊,那你的枪再教给杨家。”
“杨家谁能跟我学呀?”
“等我有儿子时候还不许和你学学吗?”
“你哪来儿子?”
“你嫂子身怀六甲,要生下儿子你来教。”
高怀亮听完,乐得眼泪都下来了:“孩子还没生下来就找师父。好了,等我侄儿长大了我教。”今天他们说的笑话,久后真就是杨继业的儿子和高家兄弟学枪。
两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来到周营外,二人下马,高怀亮叫军卒往里通报:“火塘寨的七将军杨继业到。”
军卒往里送信,时辰不大,里边鼓乐喧天,营门大开,众将列队迎接杨继业。赵匡胤走在前边:“杨将军一向可好?迎接来迟,望乞恕罪。”
杨继业紧走几步,抱拳拱手:“赵元帅,我有何能,劳元帅大驾金身?折煞杨继业了。”
“将军不辞辛苦,赶来为我营帮忙助阵,不但众将感激,连我主万岁也忘不了将军的好处。此地不是讲话之处,请到营内。”
“请。”
杨继业被让进大营,后边连吹带打地好不热闹。来到帅帐,二次见礼已毕,分宾主落座,差人送上茶来,茶罢搁盏。赵匡胤问道:“令尊大人身体可好?”
“家父身体健康。只因家事繁忙不能脱身,特命我来助元帅一臂之力。”
高怀亮说:“元帅,我把七哥请来破走线鞭,特此交令。”高怀亮过来交令,闪在一旁。
杨继业说:“元帅请赏我一支大令。我到疆场去会佘表。”
“路上受风霜之苦,休息几天再战吧。”
“不用。这就出马。”杨继业心里着急:快打快回家,如果等我爹追来,我这锤就使不上了。
苗光义看出两人神色,暗想:杨衮是忙,还是不来?杨继业行吗?一旦吃亏,胜不了,就有性命危险。想到这,他给赵匡胤使个眼神,还是不让杨继业出马。赵匡胤也明白,忙说:“七将军不忙,用罢饭再商量。”又要领继业见柴荣。
杨继业推辞说:“我是到周营帮忙,不是来听差,就不用见周主了。我去看看高将军的病势如何。”他们到高怀德帐内看望,安慰一番,又回到前面商量交战的事。
正在此时,营外杀声阵阵,蓝旗官跑进大帐,单腿点地报:“启禀元帅,余表又来讨战。”
“挂出免战牌。”
杨继业说:“元帅,我去疆场会佘表。”
高怀亮也说:“我七哥是来打仗的,不出战到军中干什么?我给他观敌了阵,让他交战,煞煞佘表威风。”
赵匡胤说:“我怕七将军不是佘表敌手。”
“元帅你放心,只要把走线锤拿出来,佘表就趴下。”
“好吧!七将军辛苦一趟吧!众将随本帅出征!”
“喳!”一声令下如同山倒,众将到营外各跨战马奔两军阵。杨继业披挂整齐,挎上链子锤的鹿皮囊,由高怀亮陪着,到在队前。
此时,佘表父子已等候多时。那佘表做梦也没想到杨继业能来。自从杨继业来佘塘关娶亲,将佘赛花接走,至今也没回佘塘关,气得佘表都要疯了,骂杨继业,恨佘赛花。老夫人也想女儿,佘表早想到火塘寨找杨衮打架,他大儿子佘龙劝他说:“别找了,这件事咱们没理,我妹妹许老杨家没退婚,你又许给孙家,还怪人家?谁也不能干。再说,我妹妹若不乐意,能跟人家走吗?她已许给人家了,都当媳妇了,你还找啥?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你就别生这份闲气了。”
“那是我的骨肉,我能不管吗?”
“你怎么管?讲理咱没理;要打架,老杨家怕你吗?杨衮八个儿子,还不把咱们给吃了?得了,认了吧!”
“这口气早晚要出,等碰上杨继业,我和这个小畜牲算账。”
不用碰,杨继业今天送上门来了。开始,佘表没认出来,他想不到他姑爷能帮大周哇!到近前一看,可愣住了:“佘龙、余虎,对面这个人怎么像杨七呢?”
佘虎说:“就是他。”
佘龙说:“不能!杨继业不能到周营啊?”
余虎说:“不是他,还是谁?扒皮认他骨头。”
爷仨嘀咕一阵,佘表来在杨继业面前:“你是小畜牲杨七?”
杨继业一听火了:你也没个老人样子,张嘴就骂人!两国打仗还先礼后兵呢,你这当老人的出口不逊。这火“腾”地撞上来,想起当初赖婚打仗的事。
余表问:“你干什么来了!”
“找你算账来了。”
佘表以为女儿出嫁连一寸布也没给,杨继业成心找别扭,来要嫁妆。 “什么?你找我?我正要找你算账呢!你凭什么把我女儿给抢走?凭什么抢婚?”
“谁抢你女儿?”
“胡说!这门亲事我给退了。”
“你给退了不好使,你女儿不退。佘赛花乐意做杨家媳妇,你干嘛在当中做恶人?你替女择夫,一女二聘,孙家公子死在余塘关,你儿子佘虎也带了伤,你女儿也走了,落得鸡飞蛋打,你还不醒悟,将来你要吃大亏。”
“我鸡飞蛋打全是你这个畜牲搅的,今天又找上门来以小犯上,来气我,老夫要你性命。”
杨继业说:“你当老的没样,就别怪小的无理!你还倚老卖老?没人怕你!我看在佘赛花的面上,劝你几句。别以为你的走线鞭能横行天下。你可知道强中自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你鞭伤高怀德,能吓住周营将,可吓不倒杨家兵。你看我这是什么?”
说着,把走线锤拿出来,故意叫佘表看了看,接着说:“你知道我干什么来的吗?劝你弃关逃走,不然我的走线锤可要破你的走线鞭。”
“啊?你降大周了?”
“我没投降,我来帮忙。”
“敢帮倒忙。”
“实话告诉你,我八兄弟怀亮,因为他哥哥伤在你手,请我出来帮忙,叫我替他报仇,我又不忍伤你,才劝你逃走。小小佘塘关保不住了,不如远遁他乡,久后再投真主。”
“啊……原来是帮周营打我,破走线鞭来了……好,好,这是我养姑娘赚的,找个冤家对头。杨继业,别说是你来了,就是你爹杨衮来,我也不怕,就冲你,我非把周营平了,把柴荣杀了,抓住赵匡胤扒皮、剜眼、点天灯。今天最好你把我鞭破了,胜了我算你便宜;你要叫我得手,我非把你打死不可。然后我到晋阳去告杨衮,他明保汉主暗助周营,吃里扒外,叫刘王抄你杨家满门。”
“抄我家你有什么好处,你女儿还在我家!”
“连她我也不要了。小畜牲你……”佘表气糊涂了,抡起合扇板门刀,劈杨继业。杨继业摘下九环金刀,会战佘表。佘龙着急,翁婿动手,伤着哪个也不好。佘虎恨杨继业,最好把杨七给剁了。
这边赵匡胤更是提心吊胆:翁婿翻脸,佘表豁出命了,杨继业有个好歹的怎么办?高怀亮在一旁急得直跺脚:“七哥呀,快使锤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用锤打他。”他哪知道杨继业也为难,锤伤佘表,也有点不忍。吵是吵,闹是闹,动真的,下不去手,那是老丈人,一个姑爷半拉儿,尤其佘赛花和杨继业成亲,小夫妻感情特别好,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如胶似漆,恩恩爱爱,佘赛花又贤惠,又有能耐,冲妻子也不忍打老丈人哪!打嘴仗气不小,动起手杨继业也为难,赛花知道了准生气,我来这干什么!
佘表是真不留情,恨不能一刀把杨继业劈倒马下,十几个照面过去了,别看杨继业刚学刀,他的功底厚,又得杨衮真传,武术又好,年轻力壮,血气方刚,大刀碰在佘表的兵刃上,震得老头直咧嘴,这就叫人老不讲筋骨为能。余表见一时难分胜负,要用走线鞭打杨继业。
两个人各举兵刃之时,佘表偷偷地刀交左手,右手伸进豹皮囊内,套上皮挽手,抓住鞭柄,奔杨继业头顶“刷啦啦啦”扔出去。
走线鞭有一尺八寸长,有核桃粗,是铁的,外边用银水镀过,上有九节,鞭头带个大铁疙瘩,鞭柄就是鞭把,有六寸,手握的地方,把的末端钻个眼,上安一丈长链子,这条链子是用合金打造的细链,链子后边是八尺二寸长的鹿筋绳。末端拴了个圈,好套在手脖子上。此物共是两丈长,打的时候,套挽手,松鞭把,甩手往外打,银鞭带动链子和鹿筋绳甩出去,打上不死也带重伤,佘表这条走线鞭打得巧,看不见他什么时候取鞭,等你发现是鞭,想躲也晚了。而且他先扔鞭,后告诉你,所以一般人躲不过。
今天佘表拿出走线鞭,回头一扬手,鞭出去才喊声“打。”杨继业听他父亲说过,余表鞭怎么厉害,他一掏暗器,你也得把锤掏出来,晚了不好使,光听讲没见过,佘表的鞭什么样都不知道,拿现在话说没经过实践,没有经验。等鞭一出现,一道银光就慌了,伸手再掏链子锤来不及了,这条鞭奔杨继业的后背打来,如果实打实着地落下来,杨继业准得残废。
此时,佘表也心软了,暗想:我这一鞭打死他,我女儿怎么办?就怕半死不活,终生残废,不是把赛花坑了吗?不打他,这小子也太气人了,给他一下子,叫他记下半辈!
想到这儿,手腕微微一动,鞭就错地方了,落在右肩头,“啪!”打上了,不知道多大劲,把杨继业从马上打下去了。佘表往回收走线鞭,佘塘关军卒冲上来要抓杨继业。高怀亮看见了,催马过去,打散军卒,往回救杨继业。
杨继业站起来,拣起大刀,二次上马,挨着痛往回走,佘表没有追:“小儿杨继业,今天我打了你,你告诉杨衮,打的是你,羞的是他,明天老夫还来讨阵!”说完,大刀一举,收兵回城。佘表又胜利了,军卒连吹带打走了。
再看周朝兵将,一个个成了霜打茄子——全蔫巴了,没精打采地站着。
杨继业羞得抬不起头,肩头起了一道肉棱子,肿起多高,发黑发紫色,火烧火燎地疼,差点骨头被打折。杨继业顾不得疼了,就觉得没脸见人。刚才说了大话准能胜佘表,现在叫人家打伤了,舌头短了半截。
赵匡胤迎过来:“杨将军受苦了!”
“惭愧呀惭愧!”
“胜败乃兵家常事,七将军下去养伤吧。”
“元帅,叫我八弟给我父亲送信,就说我身带重伤,叫佘表打了,叫我父速来替我报仇。”
苗光义给他上药治伤说:“不用找,你父亲准到。”
赵匡胤说:“不找怎么能来?”
“刚才我听怀亮说,他俩是偷着跑出来的,火山王能放心吗?准来。”
果然,第二天赵匡胤刚升帐,守营的军卒报:“元帅,杨喜回来了。”
“叫他进来。”
杨喜进来施礼:“元帅,火山王来了。正在那边山环安营扎寨,请七将军、八少爷过去说话。”
“请老王爷到我们军营吧!”
“老王爷说,他是汉朝大臣,不入周营,叫他们去呢!”
赵匡胤说:“怀亮,你陪七将军去吧!”
火山王怎么来得这么快呀?
昨天早起,火山王找七儿、八儿,都没了,派人各处找,哪也没有。问佘赛花,佘赛花说不知道。后来发现链子锤丢了,杨衮就明白了,这是我家贼偷走的,准是这两个贼儿子偷上前敌了。杨衮害怕了:怀亮不会使链子锤,继业练那两下,一瓶不满半瓶晃荡,不在二五眼以下,不在二五眼以上,正在二五眼上。和余表怎么比?到前敌非输不可!弄不好还得把命搭上。和佘赛花一说,赛花也着急了:“公爹无论如何,您老得走趟佘塘关。当初,两家结了仇,此番七将军到前敌,怕我父下毒手。老人家快去吧!”点齐四千杨家兵,带着杨继康、杨继凯、佘赛花,爷四个奔佘塘关。
到在营关外,在佘塘关和周营之间,在个山环里扎下营房,派杨喜去叫杨继业。
一会儿,高怀亮和杨继业来了。杨继业进来就哭:“爹呀,孩儿吃亏了,老佘表心毒手黑,缺德,把儿我打伤,您老快看看!”脱下一只袖子,叫杨衮看伤。杨衮一看,打得是不轻。本来想训斥这哥俩不该偷锤到前敌,见儿子受伤,心疼了,顾不得埋怨了。杨继业一口一个老佘表地痛骂,杨衮给儿子使个眼神,意思是佘赛花还在这里,你别张口佘表,闭口佘表的呀。杨继业还就冲佘赛花骂。
继业说:“爹呀,您老不能不管呐!怎么办?他还说打我身上,是羞你脸上。”
“我找佘表去。”
佘赛花说:“公爹,我进城去劝劝他老,我父他要知道自己不对,事情就好办了。两家亲戚为啥要变成仇敌?如果我父执迷不悟,我给您老送信,再动于戈,儿媳妇我就不管了。”
杨衮不乐意叫佘赛花去。儿媳妇说了,又不好驳面子。“你可早些回来,免得为父惦念。”
佘赛花答应一声,转身出帐,带四个丫头骑马到余塘关下,丫环冲城上喊:“军卒往里送信,就说小姐回来了。”军卒往里送信。
老佘表昨天把姑爷打了,心里也挺别扭。今天坐在客厅正琢磨这件事怎么办呢,军卒来报:“小姐回来了。”
佘表想:这丫头走了好久,也不回来看父母,我把她丈夫打伤了,她找上来了:“不见!”
余龙说:“爹,我妹妹好容易回来,怎么能不叫进城?我娘想她眼睛都哭花了,叫她进来吧。”
“叫她一个人进来,不许带从人。”
余龙去接妹妹,佘虎把他母亲请来。老夫人刚坐下,佘赛花也到了,看见父母,心里也挺难过。“不孝女儿赛花给爹娘磕头。”然后,又给哥哥见礼。
佘表没说话,佘老夫人可哭了:“赛花呀!你可想死为娘了。你一去就不回来。孩子,书不写,信不带,你可太叫娘寒心了。”
“娘,是孩儿不孝,当初爹爹不同意我到杨家,我违抗父命没脸回来。”
“还提那干什么!坐下坐下。”
佘表问:“你回来干什么来了?”
“女儿回关一来看看父母和兄嫂,二来为你姑爷被打伤之事。老人家,七将军再不好,是您的姑爷,您老怎么能下毒手呢?真要把他打死,女儿我怎么办?眼看您要抱外孙子了,难道叫女儿我守寡吗?”
“啊!你回来是教训爹来了?你怎么不说他以小犯上,该打,打得轻!他没我这个老丈人,我也不缺他这个叫爹的,我有儿子。”
“当初您老做得不对,才闹得翁婿不和。继业他挨打不算什么,眼下佘塘关怎么办?周兵大军压境,城池早晚难保,不如弃城闪条道路,让他们过去。不然,远遁他乡,免遭劫难。女儿为咱佘家担心才到佘塘关。老人家三思后行。”
余表一听,气更大了:“你来当说客来了?劝我献关对不对?我是汉朝老臣,能守住城是为国尽忠,守不住城与关同休,死也不能让出城关。”
“爹,我替您老着想!”
“我没看透,你是向着大周营。”
“爹!咱放开大周、大汉不提,再说咱家的事吧。您打了继业,我公爹得信了,现在已经带兵来到佘塘关,在城外扎下大营,要找您算帐呢!”
“那更好了,老儿杨衮家教不严,纵子行凶,把走线锤交给杨继业,来佘塘关战我,这口气我咽不下去。他来了,省得我去火塘寨了,明天我要出城找找他。”
刚说到这,兵卒来报:“老元帅,大事不好,城外杨衮亮队,讨敌叫阵,口口声声叫您出战,他要杀到城来,把佘塘关给平了!”
“啊?老儿杨衮欺我太甚!来呀,给我备马抬刀,待我出城,与他决一死战!”
这才有一段佘表大战杨衮,走线锤会走线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