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庭岭微微歪着头,以手支颐,视线如胶似漆地缠绕在对面的童子歌身上。
此时,那如金纱般的秋日余晖倾洒而下,为童子歌勾勒出一层神圣而朦胧的轮廓,令他仿若那端坐在神庙深处、悲悯苍生的金像,周身散发着一种温柔且悲天悯人的气息。
他身上最让人难以抗拒的,就是那要命的反差感。
他独处时,静若神明,超尘绝世。
却正因如此,勾人欲念,想拉他入尘俗欢娱,以秽行玷染。
见他先露被迫不甘,目含愤懑,短暂而激烈地闪烁出反抗的愤怒。转瞬又会在无法挣脱的困境与强大压力面前,迅速地被委屈与无奈所淹没,化为一种饱含心酸与无助的妥协。
盈盈欲泣的双眸,仿若幽潭盛泪,下意识轻咬下唇却又竭力抑制呜咽。
而最令人难以自拔、深陷其中的,是在那无尽的委屈与顺服之中,偶尔还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神性宽容。
此般亵渎神明的背德之感,直叫人迷醉。
什么不坠红尘,宗庭岭身为帝王,心雄万夫,哪怕童子歌是天仙化人,只要他动念,也要扯落凡尘,据为己有。
他不知多少次暗暗庆幸,这样的神仙似的妙人竟自己送上了门来。
这是上天给他的恩赐吗?
他不太清楚。
不过他最近咂摸出一点不一样的味道来,主动亵渎神明他已经有点腻了。
为什么不慢慢的让神仙自己坠下凡间呢?
反正他已经在自己掌心了。
跑不掉,飞不走的。
宗庭岭瞧着瞧着,竟有些恍惚,情难自禁地想要伸出手,去轻轻触碰童子歌那宛如星子般漂亮的眉眼。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刹那,手臂不经意间带倒了放在手边的几本奏折,“哗啦” 一声,打破了屋中的宁静。
童子歌急忙蹲下身子去收拾。那处于最上方的一本奏折在碰撞中松散开来,童子歌的目光顺势落于其上,只见上面的文字描述着民间的惨状
:......今年秋日,旱涝交替,庄稼大幅减产,收成无几。可朝廷的赋税却依旧高悬,未有丝毫减免。百姓们辛勤耕耘一载,收获的粮食在完税之后,所剩无几,几近颗粒无存......
童子歌的眉头越皱越紧,心中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尽管满心忧虑,但他仍强自镇定,双手颤抖着将奏折合上,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
宗庭岭将童子歌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轻声问道:“怎么了?”
童子歌知道自己的行为已被察觉,深吸一口气,如实回应道:“民生艰难,臣妾心痛。”
宗庭岭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似笑非笑,缓缓开口:“你出身高门世家,祖上累世积攒的财富与威望,即便遇到收成不佳的年景,亦不会影响到你们家族的根基。无需这般忧心自家之事。”
童子歌听闻此言,不禁诧异地瞪大双眼,直直地盯着宗庭岭,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仿佛在听一个天方夜谭般的笑话。
片刻后,他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赶忙收敛眼中那过于直白的情绪,只是仍忍不住轻声说道:“陛下…… 怎么会如此想法……”
宗庭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怔,心中暗自疑惑,自己不过是出于好意,想要安抚他,怎会引发他这般反应?
童子歌缓缓别过头去,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失望:“为朝廷效力的又岂止是朝堂之上的官员?普天之下,更多的是那些黎民百姓。陛下身为天子,理当心怀万民,怎能仅仅眷顾那些本就衣食无忧的官宦世家,而对百姓的疾苦置若罔闻、毫不挂怀呢?”
宗庭岭凝视着童子歌,要是从前他定然会生气,不过看着这样一张漂亮的脸,完全生不出怒火,心中只觉他太过幼稚天真,轻叹一声后说道:
“朕乃皇帝,并非对自己的子民漠不关心。只是朕虽位居高位,却难以将权力的触手直接延伸至民间的每一个角落。你以为朕能随心所欲地掌控天下局势?
实则不然。这是前朝百年留下的祸根,朕根本杀不完,只能恩威并施,把他们安抚好了,才能让他们往下施恩。”
宗庭岭边说边缓缓起身,踱步至童子歌身前,抬手轻轻抚摸着他额前的碎发:“你啊,是高门显贵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上不知帝王难,下不知百姓苦....不要多想了,安安心心的陪在朕的身边就好。”
童子歌听闻这话直接怔住,目光微微闪烁,那原本明亮的眼眸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他的嘴唇微微颤动,声音极小极小,仿若蚊蝇嗡鸣,低低地说了一句:
“不,我…… 不是……”
宗庭岭微微倾身向前,追问道:“不是什么?”
童子歌的眼神愈发黯淡无光,犹如星子坠入了无尽的黑夜,他嗫嚅着:“我……”
话到嘴边,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半晌才艰难地续道,“陛下说的对,臣妾…… 什么都不懂…… 臣妾,只希望…… 陛下少忧愁……”
宗庭岭听到这话,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心中满是欢喜,仿佛在这纷繁复杂的宫廷与天下局势中,终于找到了一丝慰藉。
他伸出双臂,将童子歌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在童子歌的头顶,温柔地说道:“还是你明白朕。”
童被宗庭岭紧紧拥着,身体微微僵硬,他咬紧牙根,内心五味杂陈。
他这次没有回抱宗庭岭,只是眼球向下看,看着自己的手。
那双手上原本有各种细碎的伤痕和薄茧,皇帝曾经对他的手略有不满,给他赐了脂膏养着,让他连那些刺绣什么的都不要碰。
如今的一双手养的细腻白嫩,纤纤玉指,伤痕几乎都看不见了。
他默默的握紧了拳头,修剪平整的指甲掐入掌心。
他的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之前皇帝所说的关于让自己 “救他” 的话语,可如今看来……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救他?
自己拿什么去救他?
他又肯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