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侍卫闻声急忙回头,只见御前侍卫总领刘侍卫正一脸寒霜地站在身后,忙抱拳行礼。
刘侍卫冷冷地瞥了秦侍卫一眼,那目光仿若寒冬利刃,随后大步迈向童子歌。
童子歌平日里与刘侍卫未有交集,只是此次出行,才频繁碰面。
他知道刘侍卫是宗陛下极为信任的侍卫统领,位高权重。
因此,童子歌对他态度格外客气,脸上带着一丝期许,轻声问道:“是陛下回来了吗?”
刘侍卫没有立刻作答,而是伸手入怀,掏出一卷密信筒,递向童子歌,言简意赅地说道:
“陛下还在忙,暂时回不来。他特意派遣我回来,看看娘娘是否醒了。陛下吩咐,若娘娘醒了,就请将在山上的所见所闻详细写下来,这对陛下追捕叛军至关重要。”
童子歌伸手接过密信筒,动作微微一顿,下意识地开口:“陛下…… 竟是这样安排的?” 话语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诧异。
刘侍卫闻言,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悦:“娘娘这是不信陛下的安排?”
童子歌察觉到刘侍卫的不满,心中一惊,连忙用力摇头,急切解释道:“我绝无此意,只是实在没想到,陛下会让我自行书写……”
话还没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骤然袭来,他不得不停下话语,用手捂住嘴,身形微微颤抖。待咳嗽稍缓,他低头调整气息时,衣领下那触目惊心的淤青毫无保留地露了出来。
刘侍卫的目光落在那淤青上,忍不住 “啧” 了一声,语气愈发显得不耐烦:
“童妃娘娘,难道还想让陛下亲自来审问你不成?”
童子歌听到这话,整个人猛地一僵,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疑惑,嘴唇微微颤抖着问道:“什么叫…… 审我……”
刘侍卫这意识到自己失言,皱眉道:“眼下追捕叛军的形势十万火急,时间紧迫。还望童妃娘娘以大局为重,不要耽搁陛下的大事,速速将山上之事写下来。”
说罢,他转头看向秦侍卫,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即刻去大门外头看守,这里交由我来守着。”
童子歌脚步虚浮,踉跄着回到屋内。
他双手微微颤抖,从卷筒中取出密信纸,缓缓铺开,正准备提笔书写,却见刘侍卫也紧跟着走了进来。
刘侍卫反手关上房门,大步走到桌旁,居高临下地站在童子歌身侧。
童子歌刚提起笔,那只执笔的手便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他抬眸看向刘侍卫,前几日在山庄中......
如今,又要与这位并不熟悉的男子独处一室,那些记忆瞬间涌上心头,令他本能地直冒冷汗,心脏也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他的手抖得愈发厉害,连笔都险些握不住。
童子歌强忍着内心的恐惧与不安,颤抖着声音说道:“刘侍卫,能否请您在屋外等候?我…… ”
刘侍卫面无表情,手紧紧握住刀柄,冷冷地回应道:“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守着娘娘,看着您写完。”
童子歌闻言,只觉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心中一片冰凉。
刹那间,宗庭岭那晚对自己以及兄长、长姐流露出的凶恶态度,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
还有自己醒来时,宗庭岭那嫌恶离去的背影,也清晰地浮现在眼前。这些回忆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他的心,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感愈发强烈。
他急忙用手死死捂住嘴,试图压制住那股想要呕吐的冲动。
刘侍卫见状,眉头紧紧皱起,催促道:“童妃娘娘,莫要再耽搁时间了,陛下还在等着这份情报。”
童子歌听着刘侍卫急迫的语气,脑海中突然又闪过宗庭岭看到自己醒来时的表情。
这半年来,他日夜伴驾在宗庭岭身旁,对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丝情绪变化,至少能猜出个八九成。
他曾见过宗庭岭那样的神情,那是在自己救驾重伤、卧病在床时,宗庭岭守在自己身边,满脸都是自责与心疼。
那些画面,虽然是在自己半昏迷的时候模糊看到的,但却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深处,令他难以忘怀。
他敢笃定,昨晚宗庭岭看着自己醒来时的表情,与那时一模一样。
可是,既然宗庭岭对自己还有这般在意,那为何又突然派侍卫如此逼迫自己?
童子歌满心困惑,痛苦地揪紧了胸口的衣服,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心中的不安与疑惑如汹涌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
刘侍卫瞧着童子歌这副模样,不禁皱起眉头,暗自嘀咕了一句 “矫情”,便转身去为童子歌倒热茶。
看着刘侍卫的背影,童子歌原本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竟缓缓消退。
待刘侍卫倒好茶,他迅速收回目光,依旧低头捂着嘴,佯装出一副病弱不堪的模样。
“砰” 的一声,茶杯被重重地放在童子歌面前。
童子歌并未端起茶杯饮用,而是蘸了蘸墨,提笔在纸上快速书写起来。
他详细地记录下在山庄正殿中与静王周旋时,二人所说的每一句话。
童子歌记性极佳,所写内容几乎与当时的对话分毫不差。
此外,他还仔细描绘了自己在山庄上所看到的叛军的穿着打扮、外貌特征等细节。
写完之后,他郑重地在信纸上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直在一旁紧紧盯着的刘侍卫,见童子歌这么快就搁笔,不禁微微一愣,质问道:“就这些?”
童子歌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刘侍卫,并未言语,仿佛在反问:“你还想要我写些什么?”
刘侍卫嗤笑一声,伸出手指用力点了点那张纸,阴阳怪气地说道:
“陛下不愿意亲自来审问你,娘娘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你在山庄上肯定还经历了不少事,为什么不写出来?你既然声称是静王殿下叛乱,可为何只写了这么点内容,难不成是在包庇王爷,替他隐瞒什么不可——”
“刘侍卫!”
童子歌声音颤抖,他紧咬着牙,缓缓垂下眼眸,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说道:
“那些事,我自会找合适的时机,亲自向陛下解释清楚。但那些都与叛乱之事毫无关联,我也绝没有维护叛军的意思……”
刘侍卫看着童子歌的反应,脸上露出一抹冷笑。他拿起写好的密信,当着童子歌的面小心翼翼地封好,随后转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砰” 的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
随着门的关闭,童子歌脸上痛苦挣扎的表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与沉静。
童子歌随手扯过一张纸,在纸上奋笔疾书。须臾间,便写好了几张。
他一边书写,一边在心里默默计数,凭借着敏锐的听觉捕捉门外的动静。
当听见门外传来那极为轻微的脚步声时,他心中一凛,判断时机已到,迅速起身,猛地拉开房门。
只见秦侍卫正匆匆往上走来,瞧见童子歌,他愣了一下,随即快步上前,恭敬问道:“娘娘可有吩咐?”
童子歌目光急切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侍卫,心中暗自思忖,如今只能孤注一掷了。
他不动声色地从广袖中掏出一张纸条,以极快的速度塞到秦侍卫手中,同时装出一副病态,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声音颤抖说道:
“秦侍卫,我…… 我的旧伤好像突然复发了,背上疼得厉害。大概是这屋里炭盆太多, 我现在手腕有伤,实在搬不动炭盆,想劳烦秦侍卫帮我……”
秦侍卫反应极为迅速,一边认真听着童子歌的话,一边飞速扫完手中的纸条。
他微微顿了顿,抬眼看向童子歌的眼睛,郑重地点点头,说道:“乐意为娘娘效劳。”
童子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转身快步走进屋内,拿起桌上早已叠放整齐的一封信,再次走到秦侍卫面前,将信递给他。
秦侍卫双手接过,紧紧握住,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担忧,他微微皱眉,快速提醒道:
“娘娘,微臣手下的影卫确实能够给陛下送信,可陛下向来只认密信专用的信筒和信纸。您这样贸然送信,万一陛下起疑,认为您是联合影卫,妄图挑拨陛下与御前侍卫之间的信任关系,那可就……”
童子歌脑子飞速运转,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说着,他迅速扯下腰间挂着的半个玉璧,不由分说地塞到秦侍卫手中,“把这个一起送给陛下,他看到这个,会相信的。”
秦侍卫看着手中的玉璧,面露迟疑之色。
童子歌见状,神色一凛,沉声道:“静王会模仿字迹和封条,我前一封信到陛下手里是什么样根本不好说。”
“秦侍卫,难道你还想看到第二个林大人,死于自己人手中吗?”
秦侍卫闻言,心中一震,他深深地看了童子歌一眼,用力点头,随即将信和玉璧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又将手中的纸条狠狠扔进炭盆。
看着纸条在火焰中迅速化为灰烬,他端起炭盆,大步走出了屋子,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